前来沈府的人沈苏姀是认得的,正是那次次都跟在殷蓁蓁边上的青衣侍女,此前并不知道要见她之人的身份,现在知道了沈苏姀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她并非真的沈苏姀,面对旁人她可以伪装可以算计,可是面对这位沈公子,这位“沈苏姀”唯一的亲人,她有些担心。
沈君心见马车之中的沈苏姀一阵沉默不由得有些疑惑,“五姐,今日咱们要去见的人到底是谁,你如此苦大仇深的样子还真是少见的很,对方是生意人还是朝中人还是……”
沈苏慕到底是生意人还是朝中人还是……
五年之前的匪乱当中他未死,那一场乱子她并未经历过,这沈苏慕到底是重伤被救还是根本一开始就逃脱了还是根本未曾与沈城夫妇同行呢?
对这些沈苏姀全然不知,殷蓁蓁口中所言的生死相交的朋友又是什么意思?她能为了沈苏慕对她下药而后将她绑到自家别院去,和沈苏慕之间,又到底是哪样的关系,而这位沈家大公子此番归来,既然能对沈家的生意下手,是否是抱着复仇之心的?
沈苏姀凝神沉思,沈君心见她不答话便掀开车帘朝外面看,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人头攒动,因为这几日的使者入城整个君临城都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青甲军来回巡视,执坚批锐的样子让沈君心看的缩了缩眸子,那青衣侍女御马在前带路,沈君心瞅了瞅,眉心紧皱,“五姐,那人你真的认识吗?她要将我们带去何处?”
那侍女要带她们去何处沈苏姀当然是知道的,她谢谢睨了沈君心一眼,“害怕了?”
沈君心眼瞳微闪,却是挺了挺胸膛,“你还害怕了呢!”
沈苏姀笑意渐浓,“不怕就好,等一下你千万要跟在我身后别乱走。”
沈君心被沈苏姀阴测测的话语说的心中惴惴,只好掀开车帘看外头的街景,大抵是小孩的感觉要比大人稍微敏感些,沈君心看了一会子忽然有些涩然的将帘子放了下来,沈苏姀见他有些不安不由得笑开,“现在害怕还来得及,不然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君心满是无奈的瞪沈苏姀一眼,似乎是彼时她这般的小孩子心性,沈君心犹豫一瞬又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有些不安的对沈苏姀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
沈苏姀眉头立簇,掀开车帘朝外一看,外头街市之上到处都是行人,车马来回的并看不出有人在盯着他们,她放下帘子,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他?
沈苏姀心中如此想,而后拍了拍沈君心的肩头安抚他,“没什么大事,愿意盯就盯着吧。”
沈君心眉头一挑,“你知道是谁?”
沈苏姀狭了狭眸子,她就知道他不会死心!盯着她做什么,她现如今不是正按照他的话去和那沈家大公子见面吗?至于最后琅琊城站在谁那边,那可还不一定!
沈君心见沈苏姀默认下来心头便是一松,而后又掀开帘子朝外瞅!
马车从热闹的街市上一拐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道,从那小道直穿过去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到殷蓁蓁的别院,沈苏姀并未将沈君心所言的有人盯梢放在心上,可随后,当那凛然而至的杀意渐渐的朝他们靠近,沈苏姀发现她想错了!
那样的杀意,直接而凌冽,绝非只是嬴纵派人看着她而已!
“赵勤,速度快些!”
赵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前领路的那侍女却是个明白的,当先调转马头至车厢之外,“沈姑娘!似有不妥!”
沈苏姀掀开车帘看她一眼,“此处距离你们郡主的别院还有多远。”
那侍女眉头微蹙,“一盏茶的时间!”
沈苏姀摇了摇头,“你先走一步去找人帮忙,我们朝前面街市上去!”
那侍女眉心几蹙似有些犹豫,沈苏姀顿时将眸光微狭,“凭我们几人可以应付吗?”
马儿的速度极快,马车却不然,那侍女瞬时明白过来,当下道一声“小心”便转了个弯打马朝殷蓁蓁的别院方向而去,这边厢沈苏姀看了看眼下的地形忽的皱了眉,“往前走,往骁骑营的方向去!快点!”
他们此番走的不是圣德道,因此来回巡逻的青甲军并不多,那杀意越靠越近,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朝距离此处不远的骁骑营方向去,骁骑营虽然不管君临戍卫,可看到有人当街作乱绝不会坐视不管,若是能遇上宁天流就更好了!
沈君心面色微白,语声儿发颤,“五姐,这是怎么了?”
沈苏姀转眸看他一眼,一把拉紧了他的手,“待会子可得跑快些!”
马车越跑越快,身后的杀意也越靠越近,车厢中的二人被颠地不轻,沈苏姀紧紧拽着沈君心的手,沈君心眸色忽然的看着沈苏姀,某一刻,隔着身后的车壁沈苏姀也能感受到那迫人的杀意,一把推开沈君心,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堪堪插在了两人之间,见未伤到人,那剑气一声骤然一挑,只听砰的一声,那装饰华丽的车顶竟然被一剑挑了个大半!
沈君心吓得一声尖叫,沈苏姀赶忙一把将他推出了车厢,转眸一看,这才看到四个一身黑衣蒙面的刺客正手持长剑追上来,眼见得四人来者不善,沈苏姀心头不由得微微一窒,那寒光簇闪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抓在了手中,眼见得那追上来的第一人又一剑刺来,沈苏姀只得以匕首抵挡!趴在车辕之上早就被吓得腿软的沈君心看到沈苏姀的小胳膊迎着那长剑而去,当下一声惊呼,却听得“叮”一声脆响,沈苏姀的胳膊竟然未被那人削断!
来人也没有想到沈苏姀竟然能用一把匕首的巧劲将他的剑气化解,身形腾起竟然堪堪落在了马车之后,沈苏姀站在半破的车厢之中,那人坠在车壁之外,长剑光影闪动,只在沈苏姀咫尺之距,好似下一刻她就要被剑光戳成刺猬!
“五姐!”
马车速度极快,沈苏姀在车中站着脚下相对稳当,坠在最后的那人却只能踩在后车壁凸起的车沿上,一手抓着车壁一手执剑脚下又那般空滑自然限制了他的功力,饶是如此,对于身形细弱被颠地左摇右晃的沈苏姀来说这刺客也是致命的存在!
“五姐!当心!”
眼看着的那剑光罩下来,沈君心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可却见沈苏姀不仅不退反倒欺身而上朝那车壁之外的此刻迎了上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壁,那刺客的长剑一时没有沈苏姀的匕首来的顺手,沈君心大睁着的眸子里只看到沈苏姀的手腕极其刁钻的朝那刺客刺去,那此刻仰身一挡,可沈苏姀却只是虚晃一招,刀光一闪瞬时切在了刺客执剑的的手腕上,一声惨呼尚未落定,沈苏姀另一只手忽的放开了借以支撑身体的车壁,一把卸下刺客手中之剑,剑光一抹,堪堪落在了那此刻的颈子上!
沈君心只瞧见一道血光喷涌而出,那刺客顿时从马车后壁之上掉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那前一刻还杀气凌人的壮汉竟然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一般滚了老远,他的血染白了沈苏姀今日的雪白斗篷,她肩上领子上的狐裘都沾上了血沫,连脸上也堪堪溅上了许多,红白之色触目惊心,沈苏姀一时呆了住,却见沈苏姀眸色冷厉的转过了头来,“给我趴好!”
沈君心骤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就快要掉下去了,小手使力的往车厢之中爬了爬,一抬头便看到沈苏姀背后激射而来的剑光,沈君心眸色顿时大变,“五姐!小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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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慢走!”
“世子爷放心,就算您不在底下人也不敢偷懒!”
骁骑营衙门之外,嬴纵正和宁天流一起朝外走,送他们出来的副点头哈腰的十分恭敬,宁天流看了看他这八面玲珑的下属,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转身而去,一人承辇一人骑马,那副将眼见的嬴纵上了王辇,宁天流翻身上了马才面色微松,见车轮已经滚动起来他才准备转身回营中去,可刚一转身便瞧见一个营中战士面色惊慌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那副将眉头一簇厉声喝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营中的规矩都忘了!”
那战士被这副将喝的面色一白当即站好,看着副将严厉的眼神才语声颤抖的解释道,“报告将军,是,是,是前面不远处有人当街打斗,似乎是哪个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出游结果被贼人盯上了,小人是回来报告长官过去看看的!”
那副将眉头一簇,正准备回营叫人过去看看,却不想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墨色王辇竟然堪堪停了下来,那副将不敢马虎,赶忙朝前走几步高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事?”
一旁的宁天流也驻了马,那士兵的话他也听见了,可是这等小事只需要让底下人去管管便好,他看着那王辇有些不解,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略显奇白的大手将那车帘一把掀了开,嬴纵眼底浮着两分沉凝之色,却并未理那副将反倒是看向了一旁的小战士,“在哪里?”
他问的简单,那小战士看到他那鬼面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当下不知道是先答话还是先行个大礼,便是这迟疑之间旁边的副将狠狠地拍了他一把,小战士当下反应过来,指了指和嬴纵要去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就在那边,转个弯便能看见!”
墨色的车帘被放了下来,嬴纵的语声低幽而肃杀,“去看看。”
驾车的容冽也有些不解,虽然如此动作却是万分利落,在马背上的宁天流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慢悠悠的跟了过去,这边厢那战士还呆愣在当地,身旁的副将狠狠踢他一脚,“还不快叫人跟上去,你要让两位主子管这等小事吗?!”
那战士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朝营中跑了去!
宁天流听那战士说的是遇上了贼人想着多半是抢了东西或者是使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可当他遥遥听着有哭声和兵器相击之声传来之时才知道这事情定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便是在他尚未看清前面是什么情况之时,走在他之前的王辇之中便赫然射出一道墨色的身影,宁天流不可置信的看嬴纵的背影,他什么时候是如此急于见义勇为之人了?
宁天流催马而上,当他看到嬴纵怀中抱着的人是谁之时先前所有的诧异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又看了看这处血腥的场景,宁天流一时皱紧了眉头,一辆残破不堪满是剑痕的马车正歪倒在路边,一匹马儿喘着粗气停在旁侧,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将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抱在怀中,那小男孩哭的满脸是泪,两人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路中间!
在那里,此刻正倒着三个黑衣人,两个断了气,最后一个受了重伤,那重伤乃是被嬴纵一掌击中而成,最后,宁天流才将目光落在了嬴纵怀中之人。
沈苏姀身上的雪白披风已经被血染透,此刻泛着妖异又炽烈的色泽,她娇小的身子被嬴纵一揽便嵌了进去似得,嬴纵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可沈苏姀却好似在挣扎,她手中依旧挥着长剑,竟好似要刺嬴纵似得,嬴纵一把将她的剑卸掉扔在一旁,而后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将她手脚全都制了住,接着,他抱着一身血腥的沈苏姀朝王辇走来!
眼看着嬴纵抱着沈苏姀上了王辇,宁天流才有空去看那地上倒着的三人,死了的两人身上的伤痕不少于十处,且那十处剑剑致命,一个个的血洞之中正突突的往外冒着血沫,血汇成溪,片刻只见路中间便好似多了一汪血湖似得,宁天流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眸光深沉的落在了帐帘四垂的车辇之中,忽有“砰砰”的闷响声传来,连车辇都被震得微颤!
宁天流唇角一搐,这是在做什么如此激烈?
车辇之中的嬴纵看着沈苏姀这一身斗篷眸光深深的沉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将那斗篷扯掉扔了出去,刚刚被松开的她又开始反抗起来,这样的沈苏姀嬴纵并不觉得陌生,看她这模样,他颈侧的某处开始隐隐作痛,眸色一沉,他一把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了住,谁知沈苏姀下意识的朝他踢了过来,虽然力道不足,可那腿法自有章程,她身上多处有伤,他并不敢使大力,结果一只手竟然制不住她!
眼底之色渐暗,嬴纵一把攥住她的腰将她放在了自己身上,一手攥住她的两只手朝她身后一背,而后抬腿将她的两腿一压,果然,她哪样都动弹不得,沈苏姀微闭着眸子,眸光飘忽的落在虚处,她使足了力气想要挣开,可他将她每一处都制了住,她渐渐地使完了力气,感觉到她身子变软,嬴纵才将她放了开,沈苏姀喘着粗气,浑身无力的靠在了他身上!
嬴纵眸光深沉的落在沈苏姀身上,见她微闭着的眸子渐渐睁开,那气息也缓缓地平复下来,又见她的瞳底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他这才抿着薄唇问她,“清醒了?”
沈苏姀看到他略有两分疑惑,似乎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嬴纵唇角微抿,“刚好在骁骑营,碰上了。”
沈苏姀心中了然,看了看眼下是在他的王辇之中,而她竟然以如此的姿势坐在他的怀中,眸色一变,她略有两分狼狈的朝后一靠坐到了一边去,嬴纵将被她蹂躏的满是褶皱的袍子轻描淡写的抚了抚,唇角微微一沉,“为何被追杀!”
沈苏姀只觉丹田之下一股子坠疼,喉头还有一阵腥甜翻涌,定是适才内息用尽所致,手臂之上有两处微伤,肩头亦有一处创口在流血,她上下活动了一下身子,处处都是酸疼无力,她很难受,可是在他面前,她必须得做出轻松的样子,嬴纵的眸光在她周身扫过,车帘一掀朝外面看了一眼,沈苏姀一边将手臂上的伤口擦了擦,一边垂眸道,“不知。”
沈苏姀是真的不知,来人武功不弱,却也绝非顶尖,目标似乎只是想取了他们的性命,到底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呢?不会是沈王氏,因为沈君心也在,难道是二房?
沈苏姀兀自沉思着,忽然想起沈君心怎么不见了,眉头一抬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拖沓脚步声,那脚步声越靠越近,随即车门之外便想起一声哭腔,“五姐……”
沈苏姀正掀帘而起,嬴纵却忽然开了口,“抱他进来。”
站在外面的容冽做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下一把就把沈君心抱了进来,沈君心小小的身子一骨碌爬进来,锦袍玉冠的他此刻也是狼狈不堪,看到沈苏姀的那一刻便朝她扑了过去,抬手半抱着她,哭的撕心裂肺的不知道还以为沈苏姀已经断气了似得!
“五姐,吓死我了,呜呜!”
“幸好你没死啊五姐,咱们不要去见那姓殷的了……”
沈苏姀背脊微僵,良久才反应过来拍了拍沈君心的肩膀,沈君心见状将她抱得更紧了,一声比一声的哭声还大,全然忽视了坐在一旁的嬴纵,车中的空气似乎在缓缓地变冷,忽然,一只大手准确的落在了他的后颈上,嬴纵抓着沈君心好似抓着一个物件似得将他往沈苏姀对面的坐榻上一丢,眸光冷冷的扫过他,“她身上有伤。”
沈君心不只是被嬴纵吓得还是因为听说沈苏姀身上有伤而惊得,总而言之那哀恸的哭声立刻就停了住,只一抽一抽的看着沈苏姀,“五姐,你疼不疼?”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却忽然觉得马车动起来了,她眉头一挑,却见嬴纵眸光深沉的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语声低沉,“你准备这幅模样去见凤王郡主?”
沈苏姀低头看了看沾着血渍的前襟,又看了看肩头的伤口到底没说什么,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见已经有人清理现场她微微的松了口气,眸光一转,竟是宁天流在一旁盘问那未死的刺客,沈苏姀眸色微暗,今日之事到底从何而起她真是没有一点头绪。
“稍后郡主的人大抵会过来。”
此前那小侍女回去必定会带人过来看看,沈苏姀不过是如此提醒一句,抬睫却见嬴纵眸光略深的看着她,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眸色似乎更为不善,末了嬴纵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君心迫于嬴纵的威势不敢再去黏沈苏姀,见她那伤口还在流血不由得又酸了鼻子,“五姐,这一次的人比上一次还吓人呢,幸好上一次有申屠家的二公子,五姐,你刚才那样子……”
沈苏姀知道沈君心说的是什么,人人都知道她这个沈家五姑娘兰心蕙质贤良淑德,可除了嬴纵之外还没有人见过她杀人,今天可是让沈君心见了个全,沈苏姀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边厢嬴纵却眸光幽幽的看向了她,“申屠家的二公子?”
沈苏姀眉头微蹙看向他,却觉此番嬴纵看她的眸光不知怎地似乎有些不相同,依然深沉莫测没有温度,可却让沈苏姀隐隐觉出一股子疑窦与克制,她不明白是不是她感觉错了,正怔然之间,沈君心已经开口道,“上次我一个人出门,却不想也是遇到了一群宵小之辈,幸而申屠家的二公子路过把我救了,最后也没要什么谢礼就走了!”
沈君心话音刚落嬴纵的眸色便再次暗了两分,沈苏姀不置可否的垂眸,这边厢嬴纵复又恍然的道,“怪倒是那本名册来的蹊跷,却原来是申屠孤给你的?”
嬴纵本也只是一句猜测,看到沈苏姀的面色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唇角冷冷的勾起,看着沈苏姀默然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两分暗色,“想不到那位申屠家的二公子与你已经亲近到了这样的地步?他难道不知,那名册之上也有申屠的家臣吗?”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我亦不知他为何给我。”
嬴纵再不说话,只是原本就不善的气息更为危险了些,扫了一眼沈苏姀肩头的伤口,他并未在说什么,速度还算快的车厢之中血腥味弥散,更多的却是冰冷的默然,沈君心看看沈苏姀再看看嬴纵,眼底深处的墨绿色一浓道,“听姐姐说申屠家的二公子已经不在君临了,不知他去哪里了呢?”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光立刻更为深沉,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这感觉实在是不好,他盯着沈苏姀,沈苏姀只当做未觉,却是看这沈君心道,“去从军了。”
她知道的真是清楚!
嬴纵缓缓的将眸子闭了上,沈君心见此面色彻底的松快下来,随即对着沈苏姀使起眼色,沈苏姀不停地眨眼,意思再问现在要去哪里,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沈君心立刻明白过来,小娃娃眼底闪过两分兴奋,沈苏姀看的一阵无奈,一转眸,看到嬴纵那闭着眸子的模样沈苏姀心头微紧,她是知道他的,他那模样不只是睡还是晕,实在是有些吓人……
所幸马车很快便到了七王府,王府之前容飒正等着,当看到沈苏姀和沈君心一起下了车辇之时他眼底闪过两分意外,嬴纵走在最前,也不知吩咐了什么容飒当下便消失了,三人一行直直走到了主殿,主殿之中沈苏姀自然熟悉的很,嬴纵站在门口线将沈苏姀让了进去,轮到沈君心的时候嬴纵却挡住了他,沈君心小脸一白,微微仰着头朝后退了一步。
“带他去水榭找清远。”
嬴纵眸光冷冽,虽然看着的是沈君心可是话却是对容冽说的,话音落定容冽便看向了沈君心,那冷冷的眸光好似在问他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来帮你呢,沈君心唇角微颤的看向嬴纵身后的沈苏姀,沈苏姀眉心几皱,这边厢容冽已经带走了沈君心。
沈苏姀听说是去找清远也没有不放心,只是看着转过身的嬴纵问道,“做什么?”
嬴纵却经过她朝内室走去,沈苏姀不解的跟上去两步,站在内室入口看着他正在拿的那些瓶瓶罐罐一时愣了住,他背对着她在一箱瓶瓶罐罐之间挑拣,忽然道,“脱衣服。”
沈苏姀眸光一瞪,站着未动。
嬴纵发现她没有动作,豁然转过了身来。
那样的眼神,是非要她服从命令不可的,若她不从,没关系,他有法子叫她从!
“找个侍女来。”
沈苏姀的半个肩膀早就已经麻木了,此刻抿了抿唇角眸色漆黑。
嬴纵看着她,“本王府中没有侍女。”
见沈苏姀还要再说什么,嬴纵索性道,“本王府中没有女人……”
沈苏姀顿时愣了住,这边厢嬴纵已经朝她走过来,见她那黑沉沉的脸,嬴纵一把便将她拽了住,沈苏姀伤口被扯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凉气,被嬴纵粗鲁的按在一张宝椅上,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领中去,从她颈侧一滑而过,外袍顿时被解了开来,带着茧子的手指小心又利落的掀开那贴着肉的衣服,顿时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创口。
嬴纵垂眸扫了沈苏姀一眼,只看到她微白的面颊和轻颤着的眼睫。
“只有经常受伤的人才能忍得住这疼。”
他的语气平平,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映射着什么,沈苏姀被他说得心头一跳,抿了抿唇未曾言语,肩上的伤口最大,他很快便为她处理好,而后又蹲下身子往她手臂上上药,“想好见到沈苏慕怎么说了?”
“没想……”
嬴纵问的随意,沈苏姀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头还是适才筋疲力尽太过疲倦,此刻竟然迷怔了似得接着他的话便做了回答,那个“好”字还未说出口她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可到底还是晚了,呼吸一滞,她垂眸去看蹲在自己身前的人。
嬴纵为她上药的手仍是那般小心沉稳,他没有一点儿意外!
“你什么都不必说,他是你兄长。”
嬴纵的话语平平,沈苏姀却眯了眸子,“王爷到底是为了什么?”
嬴纵为她上好了药,起身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琅琊城。”
他转过身去放药膏,沈苏姀便看着他的背影,略有试探的道,“若是凤王不愿意呢?”
嬴纵不动声色,待放好了东西才转过身来略带深沉的看定了她,“凤王会愿意,除非是你忘记了答应本王的事!”
沈苏姀瞳色微深的垂眸,嬴纵又道,“去沐浴。”
陡然抬头,沈苏姀看着嬴纵的侧脸有两分不可置信,可嬴纵却不会管她,转身就朝外走,只幽幽扔下一句话,“你只有半个时辰,如果你不会,本王可以帮你。”
看着那消失在内室入口处的背影,沈苏姀默默的垂了头,怔神良久她才起身朝一边的浴室走,自己的血,别人的血,还有那浑身上下都粘腻的汗意让她无比难受,因他不在,她也不必再装,灌了铅的脚步每走一步都能扯得浑身上下一阵疼,沈苏姀紧蹙着眉头一手按着肩头,刚走进浴殿门口便闻到一股子药味,那药味并不浓烈,却是清新好闻瞬间就让沈苏姀神思一醒,快步超前走去,果然,巨大的汤池之中盛着一池灰黑色的药汁,沈苏姀眼底亮光一闪而逝,愣了愣神才解了中衣一步步的往那池子中走去。
温度正好,亦没有刺鼻的苦味,沈苏姀甫一进那池中便有一股子暖流从外到内涌入,下坠的丹田被一股子热力包裹,那枯竭的内息又渐渐地聚拢起来,体内的寒意往外流散,麻木的肩膀也开始有了知觉,沈苏姀舒服的叹一口气,靠在池边思考今日的一切。
刺客……是谁要杀她和沈君心?
在联想到沈君心此前的那次事故,沈苏姀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没有被她抓住,今日分明是要去见那沈苏慕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岔子,沈苏慕既然三番两次的要来接近与她,必定是想与她相认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沈府呢?凭着他沈家大公子的名号,便是承爵也是有希望的,每次都暗中找她,他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一切都只能等见到沈苏慕之后才能知晓,沈苏姀正有些昏昏沉沉的快睡着了之时,浴殿之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最后发现那脚步声未朝着这里面而来沈苏姀才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未呼出外面便已响起了说话声。
“主子,凤王郡主的人已经到了。”
容飒的语声仍是平常,嬴纵闻言默了默,“请去水榭等着。”
容飒应了一声是,而后又有些迟疑的道,“主子,您打算让云烟阁的那位搬出来?”
嬴纵并未说话,容飒又道,“搬出来是否有些冒险?”
嬴纵并未立刻答话,手中似乎拿着一本手册似得翻了翻,“他既然是本王的门客为何一定要屈居在那无人小岛上,本王身边谋士甚少,他的身子虽然大不如前,可朝堂庙算兵事机谋只怕难有人比的上他,躲了这么多年,谁还认得他呢?”
“属下知道了。”
容飒应了一声,嬴纵又道,“寻个日子将岛上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容飒应是,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案上便走了出去。
沈苏姀听着这些话只觉汤池似在变冷,心头正是一阵急跳,身后却又传来了嬴纵沉而稳的脚步声,沈苏姀呼吸一滞,不自觉将身子往下沉了些。
“觉得如何?”
嬴纵站在了她身后,浴殿之中光线不是那么明亮,可沈苏姀还是能从自己前面的水面上看出他的影子,他正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沈苏姀点了点头,“很好。”
嬴纵颔首,状似满意,却也没说让她出来的话。
沈苏姀迟疑一瞬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急跳问道,“住在湖心岛上的人竟然是王爷的谋士?”
嬴纵双手抱怀,好整以暇的透过那水面睨着她,“不然呢,以为本王金屋藏娇吗?”
室内有蒸腾而起的水汽,沈苏姀抹了一把自己眼睫上的水珠儿,饶是如此他也看不清嬴纵此刻的表情,听他这似玩笑般的话沈苏姀摇了摇头,略有些疑问的道,“既然是谋士为何要住在湖心岛上,听容飒之语,这位的身份似乎不简单。”
沈苏姀语声深长,惹得嬴纵勾了勾唇,他静静地看她片刻,复又蹲了下来,修长的指尖去碰她刚刚才上药的伤口,这药浴本就有助于伤口愈合,她泡的时间虽然不久伤口却至少未曾开裂,嬴纵颇为满意,薄唇微动,话语声刚好落在她的头顶。
“的确不是以为一般人物。”
沈苏姀垂眸,垂在水下的手下意识的哗啦着,平静的水面上登时便冒出许多的暗流来,她默了默,语声带着两分玩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王爷如此重视又护持?”
嬴纵闻言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探手沾了那汤药一点点的沾在她的伤口周围,那里有一层被剑刃磨出来的红肿,那药汁甫一沾上沈苏姀便觉一阵清凉,肌肤的触感变得更为明晰,好似能感受到他那茧子的轮廓似得,他指尖的磨挲让她心头泛上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只听他忽然开口道,“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被人认出来,便是本王的死穴。”
沈苏姀垂着的眸子之中暗芒一闪而逝,“王爷为何要将死穴留在自己身边。”
嬴纵落在沈苏姀伤口周围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眸光扫过她低垂的脑袋唇角一扬,“你如此感兴趣是为了什么?莫不是想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好让别个有机可趁?”
沈苏姀抬起头来,一笑,“王爷既然把我当做敌人,何必让我去为王爷斡旋琅琊城?”
嬴纵眉头微抬,“因为本王手中有能威胁你的把柄!”
这样的话也能被他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果然厚颜无耻至极,沈苏姀知道他绝不会再说更多,不由得忽然站起了身来,“既然凤王郡主的人已经来了,那沈苏姀还是早些去见见才好。”
她在池中站起身来也没有嬴纵高,见她眸光黑沉沉的要出来,嬴纵并没有反对,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沈苏姀,好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得,沈苏姀并不管他,只自顾自的朝前走,可便是这大幅度的一动叫她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本来因为泡了药浴而清醒的脑袋忽然之间又变得又重又昏沉,沈苏姀抬手抚了抚额头,又超前走了两步,温暖的池水好似变成了泥浆,她每走一步都变得十分困难,沈苏姀摇了摇头,那感觉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是加重了,心头滑过一道似曾相识的感觉,沈苏姀猛的抬头,看着嬴纵仍然蹲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样子,沈苏姀倒吸一口气凉气!
“你竟然……又给我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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