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半梦半醒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沈苏姀。
一片漆黑之中沈苏姀总能感受到一股子深沉的眸光罩在她身上,她知道是谁,她甚至能在晕晕沉沉的脑袋之中,用那仅有的一点清明告诉自己,无论他问她什么她都绝不会开口,那眸光久久不离她,沈苏姀好似一个严阵以待的战士那般已经做好了决斗的准备,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她以为这一次她必定会成功。
可沈苏姀错了。
这一次她连迎战的机会都没有。
她并不确定他到底在她床边站了多久,可她只知道他什么都没问!
即便未曾睁开眼睛,即便神思并不清醒,可沈苏姀还是能感受到他眸光之中的深重,他盯着她,好似要透过她的面容看到另一个人似得,时光被拉长,他好似循着一条漫无止境的路在摸索在回航,沈苏姀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寻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神思戒备让她本就力疲的身体再度负荷不起,昏睡过去之前沈苏姀仍然在告诫自己,什么都别说!
淡淡的龙涎香在鼻端萦绕,浑身上下都贴在一片丝滑的温暖之中,沈苏姀缓缓地睁开眸子,与早前的浑身酸痛精疲力竭相比,此刻的她除了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之外其余再没旁的不妥,丹田之内内息饱胀,周身经脉通彻无阻,整个人深思清明精神矍铄,转头看了看外头那片华灯初上的夜色,沈苏姀微微的动了动身子,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
她分明被他下了药,可怎么全身上下的感觉竟然是这般……
沈苏姀抿了抿唇,她误会了他?
——绝不可能!
否定了心中之想,沈苏姀撑着床榻起了身,凝眸四顾,幽暗的光晕之中能看到这屋子的轮廓,她终于明白此处依旧是他的寝殿依旧是他的床,床边有一灯如豆光晕昏黄,沈苏姀眸光一扫钉在了床边放着的一套衣物之上,那衣裙乃是湖蓝,简单的样式却有繁复的纹样,与上次她换上的那套颇为类似,沈苏姀心头好似什么撞了一下似得,定了定神才准备下的地来,被子一掀,她又愣了住,她身上罩着一件极其宽松的内单,撩黑的颜色如墨溢满了她的眼,在他的寝殿之中,自然也是他的。
沈苏姀定了定神,一把将身上的内单扯掉,抄起那整齐叠放着的衣裳便往身上罩,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苏姀正系着襟前的扣子,在那床榻正对面临窗的榻上忽然也传来一声衣衫窸窣之声,沈苏姀正忙着穿衣的手陡然顿了住,眼睫一抬,榻边一人挺俊的身影已经站了起来,那眸光,好似有形的手一般扫了她全身,沈苏姀眸色一寒,她想到适才她以为这殿中无人从而急急忙忙拖了那内单就穿衣服的情景,那人就在她数十步之外,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到底是看到了多少……
“沈苏慕在等你。”
察觉到她顿在了当下,嬴纵不由得出声提醒,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惊,赶忙将剩下的两颗扣子系好,墨发披散在肩,她几乎不用看镜子,随便在床头的高柜之上摸到自己的玉钗便将头发绾了起来,不是说是殷蓁蓁的人在等她,沈苏慕为何会在王府之中?
沈苏姀眸光微狭,看着对面站着的人终于明白,他将她留在这里,可不就是为了托住沈苏慕!很可能还向沈苏慕邀功是他救了她,而后,以沈苏慕为中间人让他得到琅琊城岂不是很顺手,沈苏姀心头微寒,再不管窗边站着的那人,眸光一转朝外室走去!
嬴纵眸光深邃的看着沈苏姀走出门去,转而将深刻的眸光落在了那件被她粗鲁扯下来的内单上,丝滑的墨袍暧昧而凌乱的坠在床边,像极了她那一头如瀑的墨发……
走出门便有容冽迎上来,看她一眼抬手一请,“沈姑娘这边走。”
容冽在前带路,沈苏姀深吸口气将心中的忐忑强自压了下来,顺着府中廊道,只走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距离那天枢阁不远的一处待客之所,还未走到跟前沈苏姀便看到了两个一身乌衣的侍卫,皆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屋子里有通明的灯火,沈苏姀有些紧张。
“沈姑娘,就是这里,请进去吧。”
容冽站在门外,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微紧,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通明的灯火之中,一袭白袍加身的沈苏慕正长身玉立的站在窗边,月华如练自他肩头泻下,让那半束着的墨发也染了幽幽冷华,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才转过了身来,看到沈苏姀的那刻,那一双漆黑的如沈苏姀的眸子骤然亮了一瞬。
四目相对,沈苏姀微微一怔。
沈苏慕长着一张极为俊朗的脸,面颊消瘦而棱角分明,漆黑的墨瞳和那英武的剑眉都与沈苏姀有异曲同工之妙,刀唇削薄下颔尖瘦,左颊上却没沈苏姀这般的梨涡,沈苏姀看着沈苏慕眼底的光华心头略有些哀恸,血脉之亲是如何断不了的,此刻的沈苏慕正为了兄妹重逢而激动,可他不知真正的沈苏姀早已在五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沈苏姀站在原地未动,沈苏慕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溢满温柔暖意的朝她走过来。
“姀儿……”
沈苏慕的手抬起,眼看着要落在沈苏姀脸上,可恰在此时沈苏姀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沈苏慕愣愣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底的光亮一暗,而后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去,他是丰神俊朗的男子,面上亦沁着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温柔笑意,罩着她的眸光澄澈而亲近,沈苏姀那后退只是下意识的,他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任何亲昵的举动都不过分,可在沈苏姀这边却难以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触碰,沈苏姀深吸口气,有些歉意的看了沈苏慕一眼。
沈苏慕并未因她这般的举动而做怒,他眼底光彩明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与她分开之时她只有七岁,而今过了五年,当年的记忆早就模糊,是他太情急了,沈苏慕将手背在身后,细细的打量沈苏姀一瞬才轻声开口,“一别五年,姀儿长大了。”
话语之中带着感叹之意,沈苏姀微垂着眸子并不看沈苏慕,见她不说话,沈苏慕眼底到底生出两分暗色,静默良久,沈苏慕这才语声伤感的道,“姀儿,你可是在怪哥哥?”
沈苏姀听得心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沈苏慕眸光沉凝的看了沈苏姀片刻唇角溢出两分苦笑,“姀儿,你可以怪哥哥,这五年哥哥将你独自一人丢在沈府之中,都是哥哥不好,如今哥哥回来便是想带你离开君临,姀儿,你可愿随哥哥走?”
沈苏姀的处境即便他未曾亲眼见到也大抵都明白两分,沈苏慕语声沉暗,漆黑黑的眼底满满的都是愧疚,“当年,当年我身受重伤被郡主所救,直到两年前才能康复如初,我知你已经回了君临,可……可我答应过郡主终生不离琅琊,又知你在沈府之中暂时安然这才迟迟未曾回君临来接你,是哥哥不好,姀儿,你原谅哥哥,随哥哥一起去琅琊可好?”
沈苏姀垂着眸,心道原来还有这等缘故,一抬睫便对上沈苏慕幽湖般的眸子,那里面深深的怜惜和愧疚溢满,更多的却是自责与担心,自责他这几年来的远离,更担心她心中生了嫌隙不愿随他走,沈苏姀看明白了沈苏慕,看着这张和她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脸心中一时五味陈杂,若当年的沈苏姀未死,她是否能原谅眼前之人随他离开?
沈苏姀想“她”应当是愿意的,沈阀之中亲故不在,沈老太君只将她当做为沈府谋前途的筹码,面对这世上唯一的真心待她的亲哥哥,从前的“她”只怕没什么好犹豫的,沈苏姀不知沈苏慕和殷蓁蓁那不能离开琅琊之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就这离开君临一条,现如今的她便不能答应,沈苏姀复又垂了眸,“你……忘了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沈苏慕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在的沈苏姀说话,那语气对于现在的沈苏姀只能算作寻常,可对于沈苏慕来说却倍感伤怀,从前的沈苏姀对她崇敬又亲昵,从不会直呼“你”字,还有她说话的语气,虽是沉着静然,可是却实在是失了若她这般豆蔻少女的灵黠与稚气,沈苏慕心头狠狠地一揪,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听她如此一问,沈苏慕一把抓住了沈苏姀的手,“姀儿,你知道了什么?”
沈苏慕没想到沈苏姀会这般问她,这只能说明她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缘故所在,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沈苏慕觉得这对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折磨,见她垂眸的样子更觉心疼不已,沈苏姀的手一僵,沈苏慕的掌心干爽温热,略显紧张的将她的小手握得紧紧的,沈苏姀挣了挣,他却一点不放,沈苏姀只好抿了抿唇,“什么都知道。”
沈苏慕心中不只是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自己的妹妹比自己想象之中坚强懂事,难过的却是她这样一个小人儿独身一人在沈府之中实在是承受面对了太多,而这些时候,他都没在她身旁,沈苏慕深吸口气,“姀儿,那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现在哥哥回来了,父亲和娘的东西我要一分不少的都拿回来,姀儿,从今往后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必想。”
沈苏慕似乎对沈阀全无留恋,一心想带着她离开,沈苏姀心中有两分不安,又看了一眼沈苏慕殷切期盼的眸子道,“沈阀世子之位也是父亲的,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打算继承洛阳候的爵位吗?就这么离开君临就没有不甘心吗?”
看着沈苏姀黑沉沉的眸子,沈苏慕只觉得在她那深沉的眸色之下似乎掩藏着什么叫他看不透看不懂的东西,听她这般问沈苏慕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姀儿,现如今的沈阀已经是回天无力,我们何必去躺这一道混水,父亲生前本就不恋那世子之位,如今我们也不必执着,更何况现如今的大秦太过复杂,能远离君临就远离,姀儿,随我走可好?”
沈苏慕竟然真的对那世子之位全然不感兴趣……
沈苏姀不否定沈苏慕说的有道理,可若是离开了君临城,她又如何为苏阀深渊为步天骑平反?沈苏姀心中打定了注意拒绝眼前之人,可却不知如何说才能让沈苏慕不那么伤心,他现如今同样也成为了孤儿,若是连唯一的妹妹都要弃自己而去实在是残忍,更何况,是她占据了原本属于他妹妹的身体,沈苏姀眉头紧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会走。”
陡然出现的低寒之语落在了沈苏姀的身后,她回头看去,只见嬴纵正带着青铜鬼面站在门口,撩黑的墨袍威势慑人,一双鬼眸幽幽的扫过沈苏姀被沈苏慕牵着的手,顿了顿,他踏步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站在沈苏姀身侧,语声低寒。
“阁下若是沈苏慕便该留在君临。”
“若只是凤王麾下的慕公子,又何必来打扰沈姑娘。”
嬴纵特意咬重了那个“沈”字,话音刚落,大手放在沈苏姀肩头将她朝后拉了一拉,沈苏姀被他扯得后退两步,手也从沈苏慕手中滑了出来,沈苏慕原本温柔的面上顷刻换上了肃杀之气,他直起身子,看向站在沈苏姀身后的嬴纵,语声深长,“七王爷……”
嬴纵看沈苏慕一眼飒飒然至一旁的宝椅之上落座,好整以暇的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介入了别个兄妹的谈话,沈苏慕看着嬴纵,语声虽然还算平静,可却夹杂着两分不容忽视的肃杀,“在下得知七王爷对舍妹多番相救,十分感念王爷恩德,只是此番乃是我兄妹二人之家事,王爷何以知道舍妹一定不会随在下走呢?”
沈苏姀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想当年虎贲营时沈苏慕也是同在的,只是沈苏慕并不爱武道兵谋是以极少与他们碰面,说起来也算是故人,且不知嬴纵如此横插一脚又是什么打算?沈苏慕看着嬴纵,他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眼前此人所以他才和沈苏姀错过两次,外界传言这位七王爷心性狠辣冷酷霸道不是简单角色,却没想到他对自家妹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沈苏慕下意识的提起了警惕之心,看着嬴纵的眸光也有两分不善。
嬴纵看着他如此模样唇角倒是勾了勾,好整以暇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道,“她不忍让你为难,本王不过是替她说出来罢了,她是不会离开君临的,若是不信,自己问她。”
嬴纵话语落定便百无聊奈的看向了别处,沈苏慕眉头几皱,果然转过头来看沈苏姀,眸光一软,语声温柔,“姀儿,你可会随哥哥走?”
沈苏姀头皮一阵发麻,转头一看,嬴纵果然颇为玩味的看着她,沈苏姀咬了咬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兄长满含着期待的眼神,只一眼沈苏姀便垂了眸,沈苏慕的面色微僵,眼底暗光一闪而逝,随即竟苦笑了起来,“姀儿,你到底是在怪哥哥。”
沈苏姀简直听不得沈苏慕这满是哭意的话,这边厢嬴纵又道,“沈姑娘不会随慕公子去琅琊城,听闻凤王郡主过几日便要返回,慕公子还是绝了这等念想为好,请回吧。”
听嬴纵下了逐客令,沈苏慕看着垂眸不语的沈苏姀心底有两分明白她是不愿随他去的,却是定了定神看着沈苏姀道,“姀儿,你为何想留在君临?”
沈苏姀有些不忍,这才抬头看定了眼前的这双眸子,“因为在君临城中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沈苏慕一问,沈苏姀便又低下了头。
沈苏慕唇角苦笑更深,看了看在一旁的嬴纵微微的叹一口气,他抬手其她理了理衣襟,语声还是温暖透彻,“你可以不说,哥哥会再找你。”似乎看出了沈苏姀身上若有若无的漠然,沈苏慕再不多说什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嬴纵唇角微沉,“告辞了。”
沈苏姀话音落定又看了沈苏姀一眼便撩袍走了出去,听着那脚步声渐远沈苏姀紧绷着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嬴纵略带玩味的看了她两眼,唇角扬起,“没想到他让你如此难受。”
沈苏姀心头微滞,随即将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嬴纵身上,她不知他此番是怎么想的,亦不知他想将她如何,却只是下意识的有些不安,他已经认定了她不是沈苏姀,而她面对这沈苏慕也是如此无力,沈苏姀看了看嬴纵,正想说什么之时嬴纵却已经转头看向了门口。
“来人——”
容冽的身影一闪而至,“主子?”
嬴纵不置可否的道,“送沈少爷和沈姑娘回府。”
容冽应了一声是,这边厢沈苏姀却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若是往常,他即便不刺她两句也绝不会轻易的就放过她,可今日他怎生就……
嬴纵丝毫不理会沈苏姀狐疑的眸光,沈苏姀无法,顾不得去猜他的心思只跟着容冽去接沈君心回府,嬴纵独自一人留在那殿阁之中,耳边那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久无动静的眼底这才闪出浓浓的深沉来,似遇到了什么难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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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今日你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回沈府的马车之上沈君心还在问她,沈苏姀默然一瞬,“一位故人。”
沈君心眼底闪过一道恍然,随即看着她的眸色立刻便透出了深思,沈苏姀在他这般的目光之下微微皱了眉,正有些不知如何解释白日的事情之时却听沈君心颇为感叹的道,“五姐,今日你救了我一命,若非是你,我和赵勤都要死!”
说着沈君心便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想不到你有这样好的身手!”
沈苏姀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苦笑着摇了摇头,沈君心却又眯着眸子神神秘秘的道,“眼下我也有了你的一个秘密,所以做为交换,你以后不可再为难取笑我!”
沈苏姀没想到这小娃娃竟然能如此联想,当下便忍不住的笑起来!
回到沈府中的沈苏姀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看绝影,香书见她换了身衣裳回来不知怎么回事,却到底未曾多言,只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小姐,今日一早您刚走之后老太君的病情又反复了,不知会不会……”
“会不会发落到我们头上?”
沈苏姀下意识的一问,香书顿时点了点头,沈苏姀肯定的一笑,“不会。”
香书素来对沈苏姀颇为信服,一时间也不知她从何处来的信心,却到底未曾说什么,晚间沐浴之时香书才发现沈苏姀身上的伤,于是又是一阵大哭,沈苏姀见状哭笑不得遣走了她,独独留下了香词,谁也不知她们那晚上说了什么,可第二天香书一大早起床之时竟发现香词这个点儿刚从外面回来。
沈苏姀正准备进宫,见香词回来便挥退了左右的侍女,香词面色沉暗,看着沈苏姀摇了摇头,“不是二房,二夫人这几日依旧卧病在床,她房中的下人没有半点动静,金吾营接手了那几个刺客之后应是在连夜审问,至于那审讯的结果,金吾营统领王翦御下极严,那大营内外都像个铁桶似得,我们外面的人没办法知道里面的情况——”
沈苏姀点了点头沉默一阵,而后用完早膳便乘车入了宫。
刚进了内仪门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因为诸国使者尚未离去,整个宫廷仍然有种朝气勃勃之感,沈苏姀寻着那热闹的源头看过去,竟发现是贵妃西岐茹宫中的几个侍女,当先的那人手中拿着一竖黄蕊半绽的腊梅,俏生生的十分好看!
沈苏姀看到了她们,她们自然瞧见了沈苏姀,当首的那人名叫玉蝉的乃是栖霞宫的大宫女,看到沈苏姀立刻上前来做礼,沈苏姀挥挥手看向她手中的腊梅,“这是何处得来的?”
玉蝉眸光微亮的道,“是在西边的畅春园折的,今年这宫中只有畅春园的腊梅开得最早,这几日娘娘为了宫中年末之事忙上忙下,奴婢想着折几支腊梅回去添添新景儿……”
沈苏姀看着你花枝实在喜人,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还是玉蝉想的周到,不知寿康宫中的腊梅开了没有?”
玉蝉闻言便摇了摇头,“定是没有的,年年寿康宫中的腊梅都开得最晚!”
沈苏姀眸有所思,那玉蝉赶忙将花枝交给身边之人,“沈姑娘是否想去为太后娘娘折几枝,奴婢为您带路?”
沈苏姀唇角微勾,到底是栖霞宫的,这察言观色果然不错,眼下时辰尚早,沈苏姀也不着急,当即便点了点头让玉蝉为她带路,那畅春园距离距离宫中主道颇有些距离,玉蝉一边和沈苏姀说话一边朝那去,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畅春园北边一角,此刻正开满了嫩黄色的腊梅花,老远便有沁人心脾的清香飘来,沈苏姀一看便喜欢上了。
“沈姑娘,奴婢们先前就是在这里折的!”
玉蝉指了指眼前,随即又指了指里头,“外面的都被人折了,好的都在里面呢!”
外头的这片果然被人折去不少,沈苏姀便又按照玉蝉的指引朝里面走了几步,沁人的幽香环绕在身旁,沈苏姀情不自禁的深吸两口气,特地选了几支花苞半绽形状奇特的花枝,玉蝉在一边帮忙,两人三下五除二便折了一大把,正说说笑笑准备往外走,那花林之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沈苏姀和玉蝉脚下一顿,喊他们的人在那花林的另一侧,透过林木重重的花枝看出去,两道人影绰绰,沈苏姀和玉蝉对视一眼都不知怎么回事,那边却又有人喊道,“忠亲王在此,是谁在林子里喧哗!”
竟是嬴珞!
沈苏姀心头一松,转而和玉蝉朝林子那一边走去,走出林子才看到外头竟然是一出临着一汪浅湖的亭台,虽然相对僻静了些,可是因为与那腊梅林子十分之静倒也有两分好意境,嬴珞看到走出来的人竟然是沈苏姀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沈苏姀和玉蝉先行一礼,嬴珞看着她们手中的花枝了然,“要送去给祖母的?”
沈苏姀点点头,看了看这四下无人的亭台有些奇怪,“忠亲王在此处做什么?”
嬴珞一笑,“没什么,随便走走。”
沈苏姀点点头,嬴珞便走上前来道,“走吧,我也要去寿康宫。”
既然如此沈苏姀便让玉蝉先回了栖霞宫,沈苏姀抱着花枝和嬴珞往寿康宫中去,嬴珞不知想到了什么似得问起,“听说昨日你出门的时候在路上遇到麻烦了?”
沈苏姀心头一紧,待反应过来倒也不那么意外,这君临城中他的眼线自然是不会少的,别的不说,就说守城门的禁军便是他的人马,何况沈家虽然没落了却到底是权阀之一,小姐和小少爷在路上遇上了贼人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沈苏姀苦笑一声,“忽然杀出来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人!”
嬴珞无声笑笑,“幸而你们遇上了七弟,不然就麻烦了,往后出门需得带着侍卫。”
沈苏姀眸色微暗,他既然知道她们遇上了嬴纵,那也一定知道嬴纵将他们带回了七王府,沈苏姀不着痕迹的抬头扫了嬴珞一眼,见他仍是一脸常色,随即又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侍卫,却竟然并非沐小六,微微垂眸,沈苏姀点头应声,“往后出门是必得小心了。”
说话间几人才彻底的走出了那林子,刚走出几步沈苏姀的眉头便是一挑,只因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刚从另一个方向朝她们走来,那人看到是他们眼底意外一闪,对着嬴珞抱了抱拳,嬴珞也只是对那人友好的一笑,擦肩而过的瞬间,沈苏姀鼻息微动。
那人是犬戎使者,看了看他走过来的方向,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分明不是从那腊梅林子过来的,可是为何他身上竟然也沾了那腊梅的香味呢?想到适才嬴珞站着的那空荡荡的亭台,沈苏姀的心中生出两分不祥的预感。
“沈家最近似乎不甚太平?”
静默之中嬴珞忽然再次开了口,沈苏姀点点头,“是有点儿。”
嬴珞便转头看向她,“可需要帮忙?”
沈苏姀有些意外他忽然的好意,默了默摇头,“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
嬴珞点点头看着她道,“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大可来找我,只要你开口,我不会不帮的。”
沈苏姀疑惑的抬睫,“忠亲王……”
看着她这模样嬴珞雅然笑了开,“不必叫我忠亲王,或者你像华景那样叫我三哥也可。”
沈苏姀唇角微搐,她怎么能叫他三哥……
看她一张稚嫩的小脸之上似有为难之色,嬴珞笑着摇了摇头,“还是随你。”
嬴珞素来待她亲厚不假,可今日的嬴珞却有些奇怪,感觉好像在朝她示好似得,可是需要吗?她可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得了的价值……
两人一路聊着天便到了寿康宫,今日的寿康宫颇有两分肃静,叫人瞧着有些奇怪,可两人才刚走到正殿之前便听到殿中传来一阵语气不善的说话声!
“八殿下还要我怎么说!你若要问何不去问七王爷!”
“本殿下偏偏就问你!你和七哥到底……”
“那好,我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和七王爷就是盟友,你满意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澹台珑回焉耆有要事,可没心思在大秦陪八殿下你玩游戏!”
“什么叫陪本殿下玩游戏!你靠近本殿下到底有何居心?”
“呵,八殿下还是去问七王爷的好……”
“闭嘴!你少拿七哥压本殿下!”
沈苏姀和嬴珞忽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两分暗光一闪而逝,而嬴珞自然比不上沈苏姀来的心惊,里面澹台珑和嬴策为了什么吵得不可开交呢,听着那话意似乎是嬴策再问澹台珑和嬴纵之事,而后澹台珑三言两语便道出自己和嬴纵是盟友,更有甚者,还说是嬴纵让她去接近嬴策的,沈苏姀心头泛上一股子寒意,她是最先知道澹台珑是嬴纵的盟友,可此番澹台珑所言岂不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可若她所言属实……
沈苏姀摇了摇头,嬴纵为何要她去接近嬴策呢?
让嬴策对一个战败称臣的公主动心有什么好处?如果嬴策取了澹台珑,如果他娶了一个外邦的公主,是否就会影响其未来登位呢?或者是想让嬴策沉溺于儿女私情?沈苏姀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知道嬴纵是明确反对嬴策对澹台珑有意的!
可嬴策知道不知道呢?
若他不知,但凡稍有不信任,只怕那心底就会有芥蒂生出。
沈苏姀正垂眸怔神,嬴策已经面色黑沉的走了出来,看到沈苏姀和嬴珞站在外头他的眸色几变,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虎虎生风的走了出去,沈苏姀和嬴珞顿了顿才抬步进的殿中去,殿中的澹台珑正在埋头抄经,那般沉静的模样,根本不想才吵过架的样子!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盯着澹台珑,想到她对于嬴策开始剑拔弩张,之后似淡非淡的态度,心头一时有一抹狐疑闪过,这位公主,还有几日就要离开大秦的公主,她今日这么做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呢,还未想明白澹台珑已经起身朝他们行礼,看了看沈苏姀手中的腊梅有些无奈的道,“太后今日去了天寰宫,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沈姑娘不若去天寰宫看看。”
沈苏姀心头微动,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嬴珞。
嬴珞颔首道,“也好,索性我也是要去天寰宫走一趟的。”
如此两人只将手中的腊梅交给一旁的侍女便又反身出了寿康宫,陆氏百年不出寿康宫一道,便是有什么事也是昭武帝亲自来寿康宫,却不知道今日为何是陆氏去了天寰宫,沈苏姀正在沉思,嬴珞已经轻声道,“晋王回来了。”
沈苏姀眉头一挑,“晋王?”
嬴珞点头,“晋王乃是父皇胞弟,已经有好几年未曾回来了,这一次只怕要在君临待上一阵子,这会子怕是在朝堂之上,父皇当年的兄弟如今只剩下晋王和雍王,两人对祖母都孝顺非常,祖母对二人也都十分亲厚,这会子怕是等不及才过去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珞也没有多说,没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天寰宫之外。
同在天寰宫之外等着的还有许多人,出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四五朝臣和沈苏姀见过的南煜使者,朝臣们大抵是有政事要禀,两个南煜使者却让沈苏姀有些奇怪,却见那两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手中正抱着两个长盒子,却不知其中装的是什么。
“应当是向父皇献礼的。”
嬴珞解释一句,沈苏姀点点头之后乖觉的站在了一旁。
天寰宫正殿之中不知在说什么,沈苏姀和嬴珞站在一旁百无聊奈,沈苏姀的眸光本是随意一瞟,却忽然钉在了那两个被使者抱着的长盒子上,两支盒子似是紫檀,古朴大气,暗纹繁复,一看便知是样古物,沈苏姀的目光正钉在那盒角上,在那繁复的花纹角落里,此刻正有小小的一个方形,似乎是个图章,深紫色的底纹之上刻有一物,应当是一只羽尾翩飞的青鸟,沈苏姀看的怔了住,连嬴珞在旁边低声叫她都不自知。
“苏姀!你怎么了!”
被嬴珞轻轻推了推沈苏姀才骤然之间回过神来,嬴珞眼底满是疑窦,扫了那南煜使者抱着的盒子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苏姀,你到底在看什么……”
沈苏姀定了定神,有些赫然的垂了眸,“那盒子上的青鸟看着眼熟。”
嬴珞恍然的一笑,“青鸟与咱们大秦的凤凰同为上古神兽,南煜皇族厉氏一族的图腾便是青鸟,因是国礼,所以那盒子上有那青鸟标志也不足为奇。”
厉氏,皇族,青鸟……
沈苏姀点了点头,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的心头鼓动不停,正兀自出神,殿中却传来一声尖喝,嬴珞一把拉住沈苏姀,“快,宣我们进殿了!”
沈苏姀深吸口气,被嬴珞拽着进了天寰宫的正殿,正殿之中坐着的人并不多,沈苏姀低着头走至殿中,只觉得一道森寒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抬睫,陡然对上一双森森的鬼眸,嬴纵眸光微狭的落在嬴珞拉着她的手上,幽幽的好似要吃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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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