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和姐姐一起生活,一直以来,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们住在TAZUKI市北郊的一幢小公寓里,是顶楼,一下雨就要漏水。墙上到处分布着像水生植物根须一样蔓延的裂缝,冬天,南下的北风会从中鱼贯而入,声音像毒蛇吐信,让人脖子里冷冷的。每到家里湿冷到令人难以忍耐的时候,姐姐就会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们两个就不停喝热水取暖。
姐姐白天常常出去做工,我就在家里做其他可以赚钱的小活计,一些诸如叠纸盒、小手工之类的东西。由于几乎不出门,所以我也不需要什么新衣服,买一件衣服,穿一穿,改大一点,穿一穿,再改大一点,打几个补丁,少洗几次,我可以穿三年。
虽然生活极度拮据,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但我能感到姐姐对我很深的爱。挨饿受冻时,每当我想,为什么我不干脆直接去死的时候,总会想起她抱着我的感觉,暖融融的,像温热柔软的棉花,予我慰藉,以此,我便可以再忍耐一阵子。一阵子接下一阵子,这样过下去。
在忍耐和温馨之间摇摆着前进,我十岁了。姐姐比我大十六岁,她今年二十六岁。
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至少,当我趴在窗台上等她下工回家时,她总是形单影只地出现在胡同尽头的拐角,从来没有其他人曾送她回家或是怎样。她自己也没有提过这茬,我亦没有主动问起过,因为实际上,我也很不希望有人分享姐姐对我的爱。她最好永远都不要有男朋友。
可是,有一天早晨,我刚刚从一个白色的梦境中舒展醒来,才睁开眼,姐姐就坐在旁边,她的嘴动了动,我真想回到梦境中。
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天呐。
幸好是夏天的早晨,空气中还漂浮着窗外树木的芳香。如果是冬天,空气中都是城市烟煤燃烧的焦味,那我的心情可是要立刻崩溃了。
本来是马上就能哭出来的,可是,姐姐的表情太温和了。我根本没办法暴怒。
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可真是太突然了。都没有个男朋友,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我要怎么和她的丈夫相处呢?她的丈夫会把我当作自己亲妹妹一样看待吗?
她的丈夫会不会在我不听话时打我呀?
还没等我抚平这些担忧,又一个坏消息扑面而来。把空气中的芳香冲得一干二净。
“安娜,姐姐要去对方家里生活。”姐姐的话语中透着小心翼翼。
“那么,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我居然还在抱有这种一无是处的憧憬。
姐姐摸了摸我的头,苦笑着往我嘴里塞了一根橘子味棒棒糖。她接下来说的话彻底把我撕裂了。
她说:“不,安娜,我们从此要在不同的地方生活了。”
五雷轰顶。我的头皮像是被一柄冰做的利刃划开了。好痛。嘴里的棒棒糖像被世界上最苦的海水浸泡过。令人作呕。
这比我能想到的最糟的情况还要糟。
姐姐决定把我寄养到一个相熟的阿姨家。
更可怕的是,明天就要出发了。
天呐。姐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