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似乎没有什么异议。
萨沙就算是反对,也不好此刻表达出来,他现在的身份是嫌疑犯。
“那么,走吧。”薛稷拿着帕子抹抹嘴,“大家都去看看吧,嗯?律师,你要去的吧?”
律师点点头,其余人也没有表现出不想去的意思。他们眼中不是关切,而是……猎奇?
我骨头中的寒意越来越重,除了因为这家人之间的混乱关系与冷漠以外,还有,我脑中涌现出一种可能性。
关于我的阿姨钱夫人,关于她的死亡。
我甚至感觉到她正在宅邸的某个角落,用充满寒意的眼神,悄无声息地暗中瞪着在场的某人。
戈登的房间在二楼,从屋里的摆设看来,这应该就是他长期居住的房间。如果没有见过他本人,会让人误会这是这所宅邸那事业有成主人的房间。
顶着天花板的书柜、巨大到不实用的书桌、皮布泛着精细腊色光泽的沙发椅——我不知道一个尚显稚嫩的青年人怎么会坐在这上面,翻看书柜里那些连名字我都读不通顺的大部头。
整个屋子写着“器重”两个字。
“那么,去你卧室看一下?”薛稷道。
戈登伸手把他引到卧室。
“你们想进来看吗?如果不怕惹麻烦的话。”薛稷此刻依然似笑非笑地打趣。
听到这话,其余人才想起,如果现在进入那个“谋杀未遂”现场,搞不好要留下什么痕迹,自己也成了嫌疑人。
“律师,你是不是最好跟进去一下?”说话的是薛薇。
“当然。”律师语气沉着。
我们几个人在待客室等待,没有声音,但我听得到各位内心的澎湃汹涌。
戈登、薛稷、律师三个人在卧室里一边到处走动,一边嘟囔着诸如“不可能吧”、“为什么没有痕迹”这样的话。
“我们应该进去,”萨沙忿忿道,“鬼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手脚!”
“你不怕惹一身麻烦吗?”薛薇瞪了他一眼。
“惹麻烦?我都是嫌疑犯了我怕什么麻烦!”
卧室里的嘟囔声短暂地停了一下,薛稷探出头:“愿意进来就进来吧。”
萨沙大步流星进去了,薛薇瞄着我和伊茜:“你们也想去看看吗?我是不会进去的。”
伊茜抿抿嘴:“我就在门口站着看看。”
我站在她身旁,抻着脑袋。
卧室里,阳光普照。床上被褥散乱着,床头的地上有几滴血迹,戈登说是他自己的。
戈登一直死盯着萨沙,怕他会破坏什么证据。
“没有任何可以进来的入口,门锁是完好的,”薛稷用力拽了拽只能打开一个拳头大小缝隙的窗框,摇了摇头,“戈登,你……”
“我没说谎!更没有做梦!”戈登咬着牙。
“那个,是……”伊茜雪白的手臂指向卧室东侧墙壁上,接近顶棚的一个通风口。
通风口。
“陆管家,拿个凳子。”薛稷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黑洞洞的通风口。
陆管家随手拖了把椅子给他。
薛稷虽干瘦,但身体矫健,轻轻一跃跳上凳子,双手扣上通风口的铁网盖,稍一用力,铁网盖应声掉落。
大家都屏住呼吸。
薛稷左瞧右瞧,“拿个手电筒。”
陆管家只得把随身携带的,平时用来查夜的手电筒递给他。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薛薇有点不耐烦了。
薛稷扫视的目光戛然而止,他手中的光束也停留在了一个固定的角度上,不再移动。他的眼神从茫然,瞬间聚合起来。
“说话呀,看见什么啦?”
他的手缓缓伸进通风口的黑暗中,他必须踮起脚,用力伸直胳膊,径直伸向一个方向,直到半个头都快钻进去了——我隐约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或者不是金属。总之,清脆悦耳。
萨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戈登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待薛稷收回手臂时,手上多了个东西。
那东西在太阳的照射下光彩异常,美仑美奂,甚至有些晃眼——我眯起眼睛,那是一条看起来价值连城的钻石或是水晶项链,大颗的晶彩棱石,熠熠生辉。它们没有颜色,却拥有所有颜色。且慢,要说这条项链最出奇的,还是它的中间,坠着一颗……哦不,应该是一大块……一个大块的水晶牌,大概比两寸照片还大个两圈,它微微透着蓝色的光,比其余部分更加出众,我甚至怀疑它有催眠功能。
傻傻呆望片刻后,我观察起周围人的脸色。
伊茜就在我身边,她忽闪着大眼睛,眼中难掩渴望的光芒。我觉得她比我成熟多了,总是喜欢这些大人们才会喜欢的东西——包括爱吃的饭,喜欢听的音乐——我根本找不到和她的共同语言,虽然也偶一玩笑,她也像是在跟我没话找话,这就是,情商吗?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没那么可爱了,我甚至觉得她有一点点虚伪。对,绝不是我的自卑。
薛薇歪着头,眼睛微微眯起,那原本就吊着的眼梢更加凌厉了,她在狐疑什么?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萨沙。
萨沙眼中的惊恐已经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在筛糠一样颤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落在他干燥的嘴角,有点邋遢。一向讲究外表的他,竟然没有拿出他那矫情的帕子擦掉。呃。
律师貌似和我差不多,搞不清楚状况,在等着别人开口。
薛稷还没跳下凳子,就自顾摸着项链上那个水晶牌端详起来。
萨沙一个箭步向前,猛一挥手,想把那项链抢下来。薛稷反应很快,一撤手,把项链交到律师手里,律师也是心领神会,拿着项链向后退了几步。
这东西是萨沙的。
“小偷……”萨沙紧咬着牙关,目光如炬,和戈登四目相接,太阳穴鼓起的青筋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从里面钻出一条愤怒的、会喷火的蛇。
如果不是薛稷慢慢踱到戈登身边,侧身压住他半个膀子,两人恐怕就要打起来了。
薛稷的镇定没有消失,说话依旧不紧不慢:“没有别的入口,只有那个通风口,在宅邸里四通八达的通风口。现在看来,‘凶手’把自己重要的东西,落在逃跑,或者,前来的路上了。”
我想起第一天来时,洗手间里那个,曾经发出过奇怪声响的,通风口。
猛一哆嗦。
“不是我!”萨沙怒容更盛,声音却带了哭腔。
刚才一直没注意到的那个人——陆管家。此刻,脸色铁青,腰间的钥匙串随着她的颤抖发出咯啦咯啦的混乱声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