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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轿子,四名轿夫,洪三热与十名精神饱满的佩刀武士随护。

他虎目巡视,街上若有任何异动。腰畔几节冷铁钢棍,瞬间能接驳成一柄丈二长枪,把对方捅成马蜂窝。

这柄“环套破甲枪”,由池家兵器房收藏,大夫人颜夕转赠洪三热,继而将这位拼命三郎招揽麾下。

洪三热满脸虬髯,目光精锐无比,宛如猛张飞一般,保护池日暮去“点名轩”赴约。

约他的人是回百响。

要见的人是回百应。

今日之约,池日暮实则内心忐忑,亦很疑惑,不知其会面的动机。

不过,他决定应邀前来。

点名轩是“兰亭”的势力范围,池日暮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

另外,他和兄长池日丽也想摸清“妙手堂”有何企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药,还是毒。

回百应为人深不可测,难以捉摸,且反复无常,喜怒不定。

与这种人打交道,犹如与虎同眠,与狼并行。

池日暮则慎之,再慎。

一名衣着朴素的文士,站在酒楼外一处不起眼的茶寮,心不在焉的握着茶杯,既不像喝茶,亦不像歇脚。

他警惕四周,观察附近的情况,紧盯出入点名轩的人,丝毫不敢松懈。

此人叫池照问,池家情报总枢负责人。

事实上,池照问在酒楼开门营业前,已将店里情况仔细盘查过。店外安排了两组侦察哨,监视“小碧湖”、“千叶山庄”的动向,酒楼附近则安排数十名精英支援。

他在“兰亭”效力多年,辅佐过池散木,池家兄弟三代领导者。为人低调神秘,几乎很少露面,始终暗中收集消息,网罗情报。

总管刘是之死后,池照问不得不分担一些府内事务,露脸的次数亦多起来。

看见府里的轿子,池照问便起身走出茶寮,前去迎接。

“二公子,一切安排妥当,听凭吩咐。”

池日暮掀开轿帘,看了一眼街面,慰问道:池总管,辛苦你了!

池照问揖手道:替二公子办事,谈不上辛苦二字。

池日暮欣慰的点头,又问:他到了?

池照问答:是!回百应与回百响已到了一盏茶功夫,在三楼雅间等公子。他只带了十几名护卫,没有反常举动,附近没有妙手堂的人活动。

池日暮微讶道:回百应居然会提前到,他向来是不等人的。

洪三热不屑道:是他主动要求见二公子,他不等谁等?难不成让公子候着他?回百应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他配吗?

池日暮道:三哥,回百应能来,算是给足我面子,你少挖苦两句吧。

池照问道:二公子,先上去吧。

池日暮点头,下轿。

楼下,妙手堂的人瞅见池日暮到了,纷纷打起精神,瞪着下轿之人。

洪三热右手已搭在腰间,按住枪杆,虎视眈眈,临阵以待。

“三哥,你守在下面,不用上去。有池总管陪同即可。”

洪三热铜铃大眼圆睁:万万使不得!上面可是回百应,阎王老子见了都要让三分的人物。倘若他对公子不利,那该如何是好?还是让我跟着,万一动起手来,我能抵挡一阵。

池日暮笑了笑,表情很满意:不必担心!回百应要开打,今日便不会约我来。既然要动手,亦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池照问道:你要是压不住脾气,言语上激怒回百应,那保不准真会动手。你能挡住他多久?公子若有闪失,又当如何?

“这……”

洪三热被问的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池日暮轻拍洪三热肩膀,淡定道:没事的!回百应就算是老虎,量他今日不敢轻易吃人。

上楼,一阵“咔吱咔吱……”的声音,从三楼传来,像一条条毛毛虫钻入池日暮耳中。

那声音犹如猛兽嚼骨,牙齿用力啃咬骨头的声响。

池日暮脚步倏然停顿,在楼梯口犹豫片刻后,依然继续上楼梯。

伙计将其招呼入雅间,桌子上摆放着四五碟果品,两壶酒,一大把花生。

回百应坐在主位上,津津有味的嚼着花生米。那类似啃骨之声,便从其狮口般的大嘴发出。

池日暮见状,正打算问好。

回百应忽然道:坐吧!

他没有起身,没有正眼望向池日暮,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语气很生硬,不似在打招呼,而更像在命令对方。

回百响立于回百应身侧,他绝不敢与兄长平起平坐。即便心里想,亦不能真那么做。

除非他比回百应更强,更可怕。

但哥哥犹如一座高不可攀,难以逾越的山峰,他无法赶超。

对他来说,在妙手堂站稳脚跟,坐稳第二把交椅才是首要的。

池日暮斜睨回百响,两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然后轻轻颔首,态度比较礼貌。

回百响微笑,同样很客气。

之前,二人见过好几回,他私下收了“兰亭”许多银子,欠了池日暮人情,把柄亦掌握在别人手里。

再说,从地盘划分来讲,池日暮算是东道,他们只是客人。

客人当然要客气些。

回百应明显不那么认为。

在他眼里,早把整座洛阳府当成回家产业,城里任何一处均归他所有,每一两银子都要进他腰包。

他便是洛阳之主。

其他人都是部下、奴才、仆从、甚至是狗。

池日暮表现的极为沉稳,随即坐在客位上,并不在意对方的言辞。

回百应道:你来晚了。

池日暮道:是你来早了。

回百应剥了两粒花生,一起丢到嘴里,不紧不慢的咀嚼起来,边吃边瞥向身旁的弟弟。

“有这么回事吗?”

回百响即答:是约摸早了一盏茶的功夫,可能出门前,报时的小厮误看时辰。

回百应的罗汉眉像扫帚似撇开,鼓了鼓鼻头道:回去把那人的眼珠抠出来,让手底下人都晓得,浪费我的时间,是要付出代价的。

回百响应声道:是,大哥。

池日暮心里一紧,表情保持镇定,正酝酿该如何接话。

“草。”

回百应骂了一声,一挥手抄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套进嘴里,咕咚咕咚的灌下。

酒入喉下肚的动静,也响的惊人。仿佛吞咽的是肉块,不是酒。

池日暮注视着回百应,并没打扰他的意思,很耐心的等。

直至对方将整壶酒喝完,他才发问:回总堂主约我来这里见面,不知所为何事?

回百应用衣袂擦了擦嘴,目光也转到池日暮身上,瞅了两眼道: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懂吗?

池日暮略作迟疑,即答: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那我就挑明直说,不耽误彼此时间。”

“请讲!”

回百应用手指,嚣张的指向池日暮道:我要你们“兰亭”与“妙手堂”合作,一起吞并葛玲玲那娘们的地盘。

池日暮怔住,几乎不相信所听到的话。

回百应居然要与自己联手,去对付“千叶山庄”葛家。

他最恨的不该是池家吗?

最想得到的地盘,不是“兰亭”所处的南坊吗?

最想杀掉的人,不是方邪真吗?

怎会反过来与池家结盟?

这令池日暮意外,估计兄长池日丽知晓,亦会很吃惊。

“你肯合作,葛家这块肉怎么分,可以谈。”

回百应说完,又抓了几粒花生吃起来。

池日暮左思右想,问了一句:为何你们要找池家合作?回总堂主不是还有其他选择,比如“小碧湖”的游玉遮。

“因为没有这种可能!”

这次说话的是回百响。

“哦?为什么没可能?”

再次提问的是池照问。

回百响道:我们得到情报,游玉遮与葛玲玲私底下通过气。似乎两人达成某种约定,不利于妙手堂与兰亭的约定。

池照问道:你说的是三日前,在“趣晚亭”的事吧?恰巧,我们的探子也探知此事,已向二公子禀报过。

回百响道:既然你们都清楚,那倘若游家与葛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其中一家,后果会怎么样呢?

池日暮笑问:回总堂主如何确定,他们已经联手,要对你我发难?

回百应道:利大意与安德孙是谁的强助?他们的死,对谁影响最大?

池日暮道:葛家与游家。

回百应道:游玉遮和葛玲玲一定会结盟,他们认定利大意与安德孙之死,与妙手堂和兰亭脱不开干系。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联手之事顺理成章,亦势在必行。

池日暮想了想说:池家与他们的死无关。

回百响冷笑道:池公子,你先别把自己撇干净!至少利大意的死,肯定与妙手堂无关,别忘记乌龙山的事,有方邪真一份。有他的份,你敢说没池家的份?你信,别人信吗?葛玲玲又会信吗?

池日暮敛容沉思,眼神里浮现一抹担忧之色,内心有了波动。

乌龙山的事,方邪真是帮追命办案,的确不是他的意思。

事后的声誉,池家偏偏获益匪浅,洛阳城的百姓,对池家有口皆碑,收获很多支持。

这点他无法否定。

“草!”

倏地,回百应猛的张嘴,口中飞出一物。

打的又疾,又快,又突然。

池日暮正在思考,不及反应,更未预料回百应真的敢动手。

身边的池照问始终全神贯注,迅速出手。只见他身形甫动,右臂一伸,抓住池日暮座椅的扶手,快速往旁侧强行拉拽。

池日暮连人带座,被横向拖移几尺。

只听“咚”的一记闷响,池日暮另一边的墙壁被一颗花生仁,像铁钉一样深深凿入。

正是回百应刚从嘴里飞吐的东西,他并没射向池日暮,而是往旁边打去。

假如池照问不施救,也不会伤到池日暮,但已将对方惊出一身冷汗。

连回百响心里都咯噔一下。

池日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是接头人,这梁子和池家结大了!

而且,池日暮有钱,肯给他钱。这棵摇钱树,他还真不希望倒了。

幸好,回百应只是警告,恐吓,施威,武力压迫。

池日暮强行稳定心神,语气非常激动:回总堂主,你什么意思?这是谈合作的态度吗?

“我饿了!”

回百应咕哝一句令人莫名的话。

池日暮不解的望定回百应,接着听到他又说:我说我饿了!听不懂吗?

回百响立刻回过神来,叫喊道:来人,伙计呢?

一名伙计赶忙进来招呼。

回百响道:把店里最好的菜,最好的酒都上一遍。要快,听明白没?饿急我大哥,砍断你双腿。

“是是是!大爷稍等片刻,小人马上去准备。”

回百应又开始剥花生,他对着池日暮说:合作的事,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答不答应,后果自负。现在你可以走了,下楼时顺便把酒菜钱结一下。我在家里吃饭,是从来不付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