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策指法玄妙,乐声如春风绿过田野,雨笋落入竹林,陈琬琰的动作亦轻柔舒缓,宛若春日杨柳初芽新生,生机勃勃,脚尖轻盈的接触鼓面,鼓声与琴音相合绝妙。
琴音忽而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她的手腕也如瀑布急流自上而下,横向缓缓流淌。
繁音渐增,如夏日鸣泉飞溅,她脚下的频率越来越快,如群卉争艳齐放,她双臂向两侧伸展缓缓转起,随着琴音越来越急,花团锦簇时,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鼓上铺就的淡粉色花瓣被震的飘起,将她围绕在中间,花中之王应运而生。
殿中除了张策的琴声和她脚下的鼓点,静的仿佛天地间只余她一人。
她就像流连花海的好奇的雏鸟,忽然间变成了空中雄鹰,百鸟见之离去,独她展翅高空傲视天地万物。
张策紧张的额头满是汗水,他第一次感受到琴音与舞蹈的融合,可以给人带来这么强的震撼,生怕弹错了音,毁了这难以言表的美妙。
秋日春残花落,雨声潇潇,琴音忽低,陈琬琰的脚步亦缓了下来,继而琴音高耸入云霄,激扬如鹰鸣,但见她手撑着鼓面化身车轮,原地翻了几个侧手翻,动作迅猛而坚决。
红色裙摆猎猎风声,姹紫嫣红的花海转瞬凋零,冬日凄凉肃杀的战场,琴声激昂,战旗迎风飘扬,两军对垒,只等将军一声令下,蠢蠢欲动的先锋部队便要转动车轮奔向敌军杀个痛快!
琴声忽转,飘渺如风中丝絮,疾风化做润丝雨,轻柔绵软缓似梦,后仰的腰肢缓缓而起,绑着的发髻散开,在空中恣意飞舞,发中的金丝线在烛光的照映下金光若隐若现。
严寒悄退,春欲来。
场中众人只觉的恍若做了一场杳杳大梦,历经四季,醒来间酣畅淋漓。
而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红色羽扇,羽扇舒展半遮面,只余一双眼眸欲语还休的望着高位上的那个人。
身体站的笔直,裙摆未动,万物静止,英姿飒飒又融合着难言的娇媚迷人,仿若冬末与初春的交汇。
如果在场的人看的仔细就会发现,鼓上的花瓣未落地,她始终都立于自己设定的那个圈中,整个舞蹈过程她的脚面绷直,全靠足尖触地支撑身体。
她非常自信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因为这具身体的柔软度被她开发的非常好,比她上辈子强多了,单一个原地侧翻她上辈子练了十几年都没成功。
而张策抑扬顿挫的琴声才是带动情绪的关键,她冲处在兴奋中的张策竖了个大拇指。
这是她前世自己改编的,名字叫春生,主题就是春日无限的可能,从勃勃初生时的娇弱长至茁壮,再至萧瑟,等复苏的过程,融合了芭蕾,爵士和古典,亦柔亦刚亦媚,一个轮回。
由春生,由春止。
“好!”景睿帝到底是见多识广,第一个回过神,从她的表演中,他仿佛看到了春回大地,疮痍换新生,充满了希望,他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这是朕收到最好的年礼,愿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
苦尽甘来,重生。
陈琬琰下了鼓,跪在殿正中叩首,她没想到景睿帝竟然看懂了,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帝王果真是非同凡人,慧眼如炬。
这就是她为何要跳这个的原因,既然是新年,就该求个好兆头。
轮回不止,生生不息。
倔强而顽强。
赵瑾瑜眸中尽是笑意,她这是靠自己把他抢回来了吗?
这也是他收到最好的年礼。
殿中人自是都看出帝王的不加掩饰的喜悦,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人祸天灾不断,大家的日子也过的憋屈。
四季轮回代表着生机与希望。
龙颜大悦,有人带头高呼,众人齐齐跪拜,“共愿来年国泰君安,五谷丰登,繁荣昌盛。”
陈琬琰是最后一个献舞的,高下立判,季婉儿虽有不甘,也只能愿赌服输。
她面色发寒的坐着,去年父亲便要给她许人家,那家是文官清流没有实权,她知晓权利带来的好处誓死不肯嫁。
她只要求到圣上的指婚,便是等太子服完丧再完婚她也愿意,好不容易说服了父亲,却以这样的方式被打了脸。她年纪已经偏大,今年宫宴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输的好不甘心。
一支舞蹈引起的百官跪拜,闻所未闻。
“你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吧。”季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她是知道季婉儿的计划的,也是支持她的,如果她能同太子殿下结亲,季东弦与郭家小姐的事就能借此斩个干净,也能对圣上表明季家的立场。
按原计划不觊觎太子正妃的位置,只求个良娣景睿帝一定会欣然应允。
可是她不该犯糊涂挑衅陈琬琰,从她点出陈琬琰的那一刻,她就输了。圣上御赐亲提的圣旨在前,便是陈琬琰不会跳舞,景睿帝也不会让她夺第一。
那句尽力为之,看着是对陈琬琰说的,其实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诫她,第一想都不要想,她一个小丫头还不够资格挑衅帝王权威。
是她自己断了进东宫的路。
季婉儿恼恨非常,今日之事确实是她鲁莽,是她见陈琬琰坐在宣平侯府那边,眸含深情的看着太子殿下,传闻她粗鄙不堪,一时鬼迷心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没成想她竟然这般深藏不漏。
从前她父亲手中没有实权,宫宴她根本没有机会参加,后来她父亲得了圣心,她也能参加宫宴了,却只能坐在不显眼的位置干看着。
自从她父亲进了枢密院,出去参加宴会,各家的小姐都会围着她说各种的好话,她也有机会在宫宴上施展才艺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年年夺魁,凭的是自己的实力。
可她方才听母亲话外的意思,她是否能拿头名竟然全凭圣上心意。
因陈琬琰出了大风头,季家又是景睿帝近臣,手中握有实权,季婉儿请赐婚的小插曲也没人再提,她接了帝王的赏赐,便回了偏殿洗漱换装。
又把自己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样子。
刚收拾完张策就冲了进来,激动的将她抱起来转了两圈,一双眼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太妙了,我刚才感觉自己的琴音都活了。”
他仿佛置身饕餮盛宴,琴声与舞艺绝妙的融合,这感觉太棒了,让他到现在还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中。
“快把手松开!”陈琬琰双脚被迫离地,他手臂的力量太大,差点被他勒断气。
张策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松开抱住她腰肢的手,周围侧殿的宫人内侍一个个都垂着头,仿若殿中的朱色圆柱。
“等过几日,我请你去吃酒,你可一定要来。”
陈琬琰无奈的点点头,“快回去吧,别在宫里乱跑。”
张策也是激动的过头了,这才不管不顾的在宫里也要给她个大熊抱,闻言便步履生风的出了偏殿。
陈琬琰跳完也是累的不行,等她休息好再回到正殿诗词比试已经开启了,她虽然会背很多古诗,整首的却不多。不过想来经过刚才那一幕,也不会有人再来给她出风头的机会了。
景睿帝笑盈盈的对还未回过神的陈青岩说道:“看来青岩还不够了解你这小女儿。”
陈青岩瞥了正在大口喝茶的陈琬琰一眼,点了点头,“这局是陛下赢了。”
景睿帝哈哈大笑,这可是他从陈青岩手里赢回来的儿媳妇,不能那么轻易便宜了赵瑾瑜那个臭小子。
赵瑾瑜接触的景睿帝不怀好意的目光,莫名的感觉后背有些发凉,高台之上只有他和景睿帝二人,台下的众人离的稍远,他也不用顾忌太多,开口说道:“父皇,儿臣想替太子妃讨个赏。”
景睿帝嗤笑一声,还没成两口子呢就急着给她往兜里扒拉东西了,一口一个太子妃,然而他今儿个高兴,满足他也不是不行。
“什么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