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先前已数次请奏回京,朕念及萧王忠心报国,戎马半生为朕守护疆域。其妻昭和长公主命丧敌军之时,国内时局不稳,萧王大义未曾进言攻蒙。萧王远驻边境致其失察,过小功大,朕不予追究,今日命其永葆初心,继续为朕守护赵国疆域。”
景睿帝一席话说的令人动容,也让众人都认识到帝王并非寡义薄情之人。
不少老臣皆想起那年蜀国昭和长公主死状凄惨,然景睿帝登基未久,皇长子与皇六子接连薨逝,有人趁机惑乱朝纲,景睿帝收权不易,日日与旧臣外戚斗智斗勇,各地藩王蠢蠢欲动,瞧着四海升平实则内忧外患。
国内风波未平,此时陈青岩若请求与蒙国开战,无异于将景睿帝陷于水火。
景睿帝若允便有可能腹背受敌,若不允,陈青岩有可能擅自攻蒙,反了他,还是腹背受敌。
众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过日子,陈青岩硬是将这口气忍下,不曾上疏攻蒙,只奏请圣上安心治国平叛,他会为君固守疆域,有生之年绝不让蒙军再踏足赵国领土一寸。
自古忠义难两全,国家大义面前,他选择了国。
肩有重责,就有辜负,自此再未娶妻。
十五年前他敬君王不易,十五年后景睿帝亦还他赤诚。
二人既是君臣亦是友人。
陈家的事搅合了二位皇子,确实令皇室蒙羞,然而陈青岩远在边疆御敌,家中无主母看顾,京都之事不察虽有过却不是大罪,若罚了他岂不叫边疆将领寒心。
景睿帝此举是真心与陈青岩交心,也征服了人心。
殿中议论之声久久未散,陈琬琰听在耳中热泪盈眶,眨眼间便落了下来。
史官将景睿帝的所言仔细记下,翰林院大学士也将其牢记在脑中,朝会一散便该他们去拟圣旨送往凉州了。
陈琬琰敛了心中思绪,道:“臣女替父王叩谢圣上隆恩。”
得了景睿帝的准信,她这才松口称陈青岩父王。
“陈琬瑛明知自己身世却贪图富贵,此举伤害了德才兼备的二殿下。然二殿下心慈仁善,得知她虽是庶女出身,仍顾念夫妻情分不愿伤她性命,只略施小惩。”
陈琬琰说完侧头看向阴沉着脸的赵锦锋,见他伫立不动并不打算开口,便稳住心神继续说道:“如今真相大白,她非我陈家庶女,陈琬瑛母女心思诡谲,皇家血脉尊贵,臣女恳请陛下准许将陈琬瑛与其子从皇室宗谱除名,下其玉牒贬为庶人。”
“同时将陈明真与陈琬瑛二人从陈氏族谱中剔除,自此以后,他们二人再与我陈家无关。”
阴沉着脸德才兼备、心慈仁善的赵锦锋:“……”
他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罚陈琬瑛了,不都是她罚的吗?
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简直满嘴胡话!
“你可有意见?”景睿帝看向赵锦锋。
赵锦锋也是无语了,他哪里敢有意见,他都没搞清楚陈琬琰耍什么花样,她将不好的名声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他顶着仁德的名声根本不敢乱说话,若还想要脸,只能顺着陈琬琰的意思来,谁知道不让她如意,她能说出什么惊天骇人的话。
他面无表情的出列回答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这……陈琬瑛虽骗婚于皇家,可她所生之子毕竟是二殿下的血脉,郡主这般倒是有些不妥。”安阳公主驸马何都尉犹豫的说道。
“陈琬琰你个杀千刀的!小孩子你都不放过,你还有没有人性!”陈琬瑛怒道。
“我就是太有人性了才忍你到现在,否则早在你不断派人刺杀我的时候,就被我用刀刮了。”陈琬琰鄙夷不屑的睨了她一眼,“那时不知你的身世我忍了,不然你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假小姐刺杀真小姐,真小姐竟然还忍了,陈家族人不多,玩的倒是挺刺激。
“陈琬琰你答应放琬瑛一条生路的,你这无耻小人说话不算话!”秦姨娘气的双眼泛红。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逼着我送你们母女二人黄泉团聚的。”若非她早有结论陈琬瑛是o型血,只怕刚才她就要犯欺君之罪了。
“你个冷血无耻的小人,连手足都不放过,你会遭天谴的!”秦姨娘不服的叫嚣。
“你让我长兄成亲多年无子嗣,打着过继的名义让我陈家绝后,想让袁姓贼人借壳上市,究竟是谁无耻?”
陈琬琰嗤笑一声,继续道:“上天佑我,使我数次躲过你们的暗杀,天道轮回恶有恶报,你难道不是在心里骂我命好?”
秦姨娘被她气的不轻,陈琬琰确实是命好,一颗被陈青岩放弃的棋子,又有那么多人要杀她,她都活的好好的。
他们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被她个小丫头给搅合了。
“此事便由太子与宗正寺左少卿宋育为一同处理,现在朕要亲自审问审问,是谁敢在朕的面前动手脚!”景睿帝一锤定音的说道。
他并不想再因陈琬瑛所生子扯开话题讨论,既然她求到这里,那孩子的身份指定是有些问题,他凉飕飕的瞥了秦氏母女一眼,混淆血脉混淆到皇家来了,真是本事不小。
“将人带上来!”常福尖着嗓子道。
陆续有七个宫人被侍卫压着从殿外带进来,跪在殿中。
“方才那水可是你们准备的?”常福问道。
宫人异口同声,纷纷答是。
“你们可在水里加了东西?”
“回大人的话是奴婢与小星、荷香一起去茶室取的水盏,回来的途中都是并未分开,也没有添加过任何东西。”
“回大人的话,奴婢是茶室的宫人,几位姐姐来茶室取水盏与水时,是奴婢与晴好、香茗、绿莹守职的,东西也是我们四人检查之后交给她们的。”
“你们交接东西,可察觉有何不妥?”刘峘问小星三人。
小星道:“拿到东西时并无不妥。”
荷香也附和道:“奴婢们拿到东西,都会先检查一遍,确认水与水盏都没有问题之后才会接过。”
宫中的规矩大,像茶水食物这些入口之物,都是至少三人为一组去取,途中互相监督,取水盏与水壶时,也会仔细检查物品是否有不妥或者损坏,有任何一点细小的问题,她们都不会接过。
“你们七个都是清白的,那水是自己出了问题吗?”
七个宫人被问的怔住,在茶室伺候的宫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有荷香三人侯在殿外知晓情况。
但她们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回来的途中可遇见了什么人,和你们近距离接触过?”陈琬琰见她们只是客观的陈述,并没有互相推诿,心里差不多便有了数。
荷香沉思了一下,道:“遇见了姚婕妤,姚婕妤问奴婢们陛下是否在忙,又说要帮奴婢们送茶水给陛下,奴婢拒绝了姚婕妤,怕她生气,就解释了一下这水的用途。”
小星补充道:“姚婕妤还打开水壶的盖子瞧了一眼,确认是白水才放奴婢们回来。”
陈琬琰哦了一声,道:“那水中被人放了盐,血遇到盐或醋,凝结的速度就会加快,血液也就无法融合了,不过醋有味道,这水中应当是被人放了盐。”
小星迷茫的说道:“壶中的水奴婢们都是要先尝过的,接到手时并无不妥,奴婢也没有瞧见有人往里放盐啊!”
陈琬琰用袖袋中掏出一个护甲,将护甲灌上水,口朝下,水就流了出来,“听说护甲流行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那壶水中可落入过护甲。”
既然姚婕妤掀开过壶盖,那她就有一定的嫌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撒盐,就只能借助护甲。
不过也不排除是这三个宫人有问题,不过方才她们未将过错推诿给茶室的四人,有问题的几率应当不大。
小星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大概都有了想法,荷香道:“姚婕妤的护甲掉进去过。”
当时她们也没多想,左右这水也不是给人喝的,就这样拿了过来,说了实话责罚肯定是躲不过了,但总比戏耍了皇帝丢了命的好。
景睿帝的脸色阴沉,赵瑾瑜忙道:“既然郡主的事已经处理完毕,不如请众位大人先回去。”
众大臣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想听皇帝大人的私事,万一皇帝在他们面前丢了脸面,搞不好被皇帝记在心上,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景睿帝颔首,“既然太子如此说了,众为爱卿便先退下吧。”
不相关的官员倒退着走了出去,陈琬琰带来的证人,与受害人也都跟着刑部尚书走了。
殿中留下的官员羡慕的望着那些挥挥衣袖出走的大人,在心里暗暗叫苦,他们也不想参合帝王的家事!但是他们有他们的职责,只能留在殿中当柱子。
陈琬琰揪住秦姨娘四人不放,道:“他们四个不能走,从进皇宫开始,他们就没接触过宫里的人,竟然还能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必须严查。”
秦姨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将姚婕妤带过来。”景睿帝说完,又问小星三人,“你们可记得那护甲的样子?”
小星三人点点头,“回陛下的话,奴婢记得。”
“将姚婕妤的护甲都带过来给她们辨认。”
景睿帝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分清红皂白的偏信陈琬琰,姚婕妤出现在紫宸殿附近就很奇怪,这里是前朝,不是后宫的嫔妃可以来的地方。
宫人取水的茶水室也在紫宸殿附近,那是朝臣与他在垂拱殿议事时,给他们提供茶水的,总之不是姚婕妤能接触到的。
景睿帝沉默良久,问陈琬琰,“你如何得知是因为盐的缘故,才致血液不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