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温情了片刻,内侍就将刘峘需要的东西取了来,景睿帝让人给刘峘搬了桌案,刘峘便开始提取检举文书与信件上的指纹,他动作很小心,刑部尚书看的大气都不敢出。
他先将检举文书上的指纹提取了,让郭御史在一张白纸上印上自己的指印,将检举文书上提取郭御史的指印展示给众人,以证确实可以提取摸过信件者的指印。
殿中大人都被刘峘的操作弄懵了,尤其是刑部尚书他们同属审判机构,对刘峘这手本事简直羡慕的不得了。
那所谓陈青岩与莽古德的书信中,也展现出了好几个指印,刘峘先将郭御史的指印排除,又对比着检举文书找出两对对相同的指印,其中一对是郭御史的,另外一对刘峘指出是项珐亮的,众人惊叹不已也无人反驳他的结论。
毕竟想找项珐亮的指印并不难,他的卷宗里就能找到许多他按下的指印。
况且这种东西,不会经过太多人的手,尤其是相同人的手,那对指印应当是项珐亮的无误了。
做完这一切,刘峘道:“微臣恳请与萧王的指印做比对。”
“萧王不在京都如何比对。”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
“我有父王的指印。”陈明玄回过神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地契,“这是父王给微臣长女的田庄。”
陈青岩对自己这个没有见过的小孙女还挺看重的,就从自家的产业里找了个京郊的小庄子,给她当半岁礼物,八月份她刚好六个月大,陈明玄要回京都,就让陈明玄带了地契回来。
由于庄子是陈青岩的,上面有他的签名和指纹。
刘峘接过地契,将上头的指纹提取出来,与信件上的指纹做了对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些信件上并没有萧王的指印,微臣怀疑这些信件与萧王并无关联。”
刑部尚书凑到他跟前,拿过地契验了真假,又仔细比对了信纸上的指纹确实没有相同的,他严谨的说道:“也有可能这地契上的指印不是萧王的。”
他能当上刑部尚书,自然也是办案的一把好手,他提出的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家族中买卖产业多是管事在办,地契上头也有可能是管事的指印。
刘峘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似乎非要陈青岩回京都对比指纹,才能解除他的嫌疑,派谁去凉州比对都有可能被他收买,只有当着众人的面才能让人信服。
赵瑾瑜道:“既然地契是萧王给的,上面肯定有萧王的指印,刘大人提取了比对试试。”
刘峘闻言茅塞顿开,拿起刷子沾了铝粉就要提取地契上的指印,但见刑部尚书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不满的道:“大人离太近了。”
眼巴巴看着刘峘的刑部尚书:“……”
等戴照霖不情不愿的退远了些,刘峘才开始提取地契上的指纹,地契上可能被很多人摸过,提取出来的并不清晰,但仍能看出来地契上有一个指纹,与地契上的红指印相同。
“上面确实有一个指印与地契上的指印相同。”刘峘如实说道。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萧王的,也有可能是代办地契的。”刑部尚书道。
刘峘被噎的竟无言以对,毕竟代办人肯定会摸地契。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刑部尚书这么巧言善辩!
赵瑾瑜抿唇,“地契萧王摸过吧,上面可有指印与信件上的重合?”
陈明玄忙道:“地契是父王亲自交给微臣的。”
刘峘将东西推给刑部尚书,没好气的说道:“大人自己比对吧。”
刑部尚书刚才在刘峘那儿吃了瘪,这会儿也犯了轴,嫉妒刘峘这独门手艺,挑刺道:“谁能证明萧王摸过这地契?”
刘峘:“……”
赵瑾瑜本想说书信既然是袁承志所传,上头一定有他的指印。
随即一想项珐亮都知道袁承志这个人了,没准那东西还真就是袁承志摸过的,贸然开口恐会落下口实,那些个言官都是牙尖嘴利,擅长挑刺的,情况不明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景睿帝疲累的望着底下吵成一团的众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底下的人站在各自的角度说的都有理,这时候他的决断就很重要了。
否则陈青岩的下场,就如同那个遭自己人嫉妒,被算计死的图赫一般无二。
“战报被截一事由刑部彻查,韦尚书上呈的证据交由大理寺辨别真伪,萧王之事容后再议,既然郭御史对户部尚书提出弹劾,宣平侯任期的政绩便交由中书省与门下省考绩,退朝。”
景睿帝安排好一切,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起身,赵瑾瑜忙去扶他。
景睿帝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留下来。”
吏部只考核四品任免四品以下官吏,四品以上官吏由吏部列出名单,中书省参预冤狱复审、考课,再由门下省驳正裁决。
中书省设有六位中书舍人分押尚书省六部,协助中书令、中书侍郎批复章表公文,中书舍人中资格最老的为阁老,是文士极任清贵之官。
户部尚书是正三品的官员,考核审理之事已不归吏部所管。
自从昭和长公主在凉州出事,他在凉州和小凉州加派了明探暗探无算,也曾仔细调查过那支蒙军的来历,陈青岩通没通敌他心里最是清楚。
这明显是有人做了局,非要让陈青岩离开凉州,只怕与莽古德通信的人是项珐亮等人,而这大殿上是真有人通敌。
如果莽古德没有带人去烧稻田,陈青岩没有在那夜突袭杀掉图赫,一但镇西军突换将领,那便是大战将起。
蒙国不会随意调一方边疆主将去往千里外的边境,这般不寻常的调动,必然是有全力攻打赵国的计划。
只是陈青岩拦在凉州,两边大战小战打了八个月有余,赵国境内的危机又被一一化解,还除了好些蒙国的细作,蒙国这是急了才把图赫调过来。
没想到一代枭雄,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和陈青岩刀下。
陈青岩若是这个时候回到京都,即便是再赶回去也来不及抵挡蒙军的进攻了。
他不是自负,这江山若不是他来坐,只怕早亡了!
他接手时就是个烂摊子,艰难维持到今日,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几经波折才给儿子定下了陈家的亲事,不止是需要陈家的忠心支持,还需要与蜀国交好牵制蕃蒙两国。
他身体每况愈下,他必须让赵瑾瑜尽快适应这个朝堂。
作为帝王不能偏听偏信,一意孤行,要学会掌控平衡。
就像今日他不能公然维护陈青岩一般。
若他今日表现出对陈青岩十分的信任,偏袒他的次数多了,就不会再有人对他说陈青岩的不好,甚至还会因为他的纵容去巴结讨好陈青岩。
若他没有弄权的心思便罢,若有,他就是自己给他的继承人挖了个坟墓。
同理,对其他的朝臣也一样。
即使他今日对郭御史和韦尚书有些不满,也要忍着,让其他人与他们展开激烈的碰撞,这就是帝王平衡术。
他也刚好借此机会观察朝堂的风向。
谁与谁走的近了,偷偷结盟了,是否还忠心于他,在朝堂之上看的是清清楚楚。
他现在需要与赵瑾瑜互相信任。
第一步就是放权给他,让他的心腹朝臣向赵瑾瑜靠拢。
没有东宫属官又如何,他的心腹亦能传给他。
景睿帝一走,众位大臣也就大胆的讨论了起来,通事舍人有序的引导众人退出紫宸殿。
郭御史走到还在忙碌的刘峘身边,意味不明的问他,“刘大人,这检举信上不曾有指印,你这是从何处学来的本事,本官怎么不知道?”
难道项珐亮留下来的一手好牌,就折在这看不见的指印上吗?
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到诈尸。
刘峘将检举文书与证据上显现出的指纹一一描摹,又抄录了一份,这才将东西收起交还给景睿帝留下的内侍。
这东西需要景睿帝查阅后,才会送回他的手中。
“这绝活是在下偶然从一位高人处学来的,还未使用过,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还在刑部尚书面前出了个大风头!
内侍接了东西,便将桌案撤下,刘峘办完自己的事儿就准备离去,郭御史闪身挡住他的去路。
郭御史蹙眉问道:“项珐亮提供的书信本官已经找人比对过,确实是陈青岩的字迹。”
而且那些书信新旧不一,不可能是临时伪造的,字迹或许可以临摹,但却难以随心所欲的做旧。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封检举信的真实性,可当他看到项珐亮留下的那些证据,又将陈琬琰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想了一遍,确实很诡异。
之前京都物价大乱,他们一系虽然出了几分力,但确实不足已将京都物价搞崩盘,他们只是针对陈琬琰和太子而已,根本不可能闹的收不了场。
而二皇子除了断了陈琬琰与太子的货源,倒是没让他的人去闹事,他便怀疑是二皇子背地里动的手。
陈琬琰在有人怀疑二皇子和陈青岩,伙同宣平侯掏空国库之前,率先将袁琬瑛除掉,将二皇子从他们的利益集团中剥离出去,而二皇子与陈琬琰之间不清不楚,他们还是一个体系。
项珐亮留下的检举文书,更是确认了他的猜想。
况且当时给项珐亮定通敌的罪名,证据确实稍有不足,只有他收受那些疑似细作商户贿赂的证据,却没有他通敌的铁证。
“每个人习字初始都是临摹,其中不乏临摹高手能以假乱真。”刘峘道。
郭御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他也没再同刘峘抬杠,他还要赶紧去找寻新的证据。
赵瑾瑜下了高台朝赵锦锋走去,他低声问道:“二皇兄,晟儿还在安国寺吗?”
赵锦锋微怔,自从把晟儿送去了安国寺,他就没再管过,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孩子。
留他一命已是念在他是无辜孩童,遭了父母的拖累,他也养育了晟儿多年,多少还有些父子情份在。
许尚书目送赵锦锡与郭御史匆匆出了紫宸殿,行至赵锦锋跟前,对赵瑾瑜行了一记君臣礼,他是没料到赵瑾瑜今天会同他们站在一起,与三皇子针锋相对。
这位太子殿下日常坐在高处,基本都是一言不发,安静的跟空气似的,他是看不出他的想法。
那韦尚书的闺女求进东宫,已经得了陈琬琰的首肯,太子也并未出言拒绝,这会儿还在兰若寺里为沈皇后守孝呢,他同韦尚书已经算是一家人,今日之事难保不是赵瑾瑜搞的鬼。
赵锦锡与郭御史的身影已经不见,赵瑾瑜道:“二皇兄若是得了空,去瞧瞧晟儿是否还在安国寺。”
他说罢便看到韦尚书朝他走了过来,他肃着脸没理他,韦珍珍被他堵在韦家,韦尚书怕是已经起疑他知道了水月庵的那位是假的。
“微臣有几句话想同殿下聊聊,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赵瑾瑜肃着脸颔首,他也有话想同韦尚书聊聊。
赵锦锋狐疑的望着这二人,他们二人已经算是有了一层薄薄的关系,当才在朝堂之上赵瑾瑜公然拆了韦尚书的台,不知玩的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