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瑜刚要走,就见赵锦锋和许尚书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他在心里微微叹息,三皇子都快把他们逼上绝路了,他们还盯着他不放呢?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他默默提醒了一句。
他现在是分身乏术,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刚回来就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他纵然有千双手,也不会这个时候往他许家伸。
毕竟许家倒了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同许贵妃还有好几笔账没清算呢。
若不是陈琬琰念着二皇兄,他都不会来多这一句嘴。
紫宸殿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宣平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韦家先前还透出想与他家结亲的意思,这才多久就变了脸!
幸亏他儿媳妇临走前劝住了李佳柳,否则她这女儿也跟李佳枚一样进了火坑。
想到他儿媳妇他又有些许的茫然,太子都回京都了,她还留在皇陵做什么?
难道是跑回凉州破局去了?
景睿帝刚才虽然话不多,但对陈青岩的袒护之意却是非常明显,否则应当会制止寡言的太子与韦尚书争辩。
正在皇陵庙堂抄佛经的陈琬琰猛然打了个喷嚏,彤霞赶忙递了帕子给她,陈琬琰随口问道:“粮价稳住了吗?”
“京都那边还没有传回消息,奴婢去和负责食材的内侍打听过了,皇陵附近几个县的粮价已经落回七钱,奴婢想着京都的粮价应当是稳住了。”
陈琬琰闻言也不再多问,赵瑾瑜脑子比她转的快,指不定他在计划什么,刘扉估计也忙的脚不沾地了,她被困在皇陵思虑再多也无济于事,且先顾着眼前便罢了。
韦尚书跟着赵瑾瑜出了紫宸殿,二人站在紫宸殿前的廊下,驻守紫宸殿的禁卫军离他们远远的,赵瑾瑜眺望紫宸殿前的广场,广场上三三两两的朝臣结伴同行。
陈明玄与定国公走在一起,翁婿俩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瞧着脸色都不大好。
韦尚书寻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道:“微臣斗胆想问殿下一句,今日为何如此维护萧王和宣平侯?”
“将士在外军不从令,一切皆有大将专决,归来之日具上其罪,如今凉州战事未平,韦大人又为何针对萧王和宣平侯呢?。”
“他们有不臣之心,微臣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知晓了自是要揭发。”韦尚书此时恨不能将一颗心捧出来给赵瑾瑜看。
赵瑾瑜难道就不恨陈青岩的女儿抛弃了他,宣平侯的儿子抢了他的女人?
他在宫宴上女儿许给了太子殿下,虽还未成,但此事已定却是人尽皆知,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同心协力扳倒萧王和宣平侯,将镇西军首领和户部换上自己人,将权利紧紧抓在手心才是。
这太子不抓住机会,倒是和他唱起了反调。
“将帅出征前告祭过太庙,圣上授以斧钺,发兵前将帅降敕书于兵部尚书,尚书下降敕文符,便是萧王拒绝归京都也不算违抗圣意。”
他是兵部尚书对这规矩了熟于心,他也没指望着陈青岩一召就回,他想让景睿帝多次下诏召回陈青岩,他若数次不回,必定会失了圣心,引朝臣非议,跟风弹劾他的人多了还怕他不死吗?
他揣摩了下赵瑾瑜话里的意思,难道他在朝堂上不是与他作对,而是考虑到将士在外有所不受,不想言官弹劾他,所以出言制止他弹劾萧王?
“微臣听闻了萧王与宣平侯勾结心乱如麻,唯恐他们放蒙军入境对圣上不利,这才在非常时期弹劾萧王。”韦尚书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十分的恭敬忠诚。
赵瑾瑜对韦尚书表现出的赤胆忠心,倒是十分佩服。
“凉州虽然一直在打仗,蒙军也从未越过我朝边境,军饷也并未多发,韦大人有何证据能给他们二人定罪?”
赵瑾瑜望着广场上单独行走有些发福的宣平侯,对他还挺佩服的,郭御史弹劾了他,三皇兄还能在朝堂上替他说句公道话。
虽然有一唱一和的嫌疑,不过宣平侯是真的滑头,有关他皇长兄的事威逼利诱的招数都用过了,他就是不接招,一味的严防死守,还真叫他守住了。
韦尚书闻言有些为难,与宣平侯有关的铁证他确实拿不出,正如赵瑾瑜在朝堂上所言,宣平侯拨下的军饷粮草,都是按照在编将士发放的。
他不过是在郭御史弹劾宣平侯的时候,多嘴补了一刀,给萧王通敌的弹劾上添把柴。
韦尚书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给赵瑾瑜,赵瑾瑜接过他递来的书,那书很新还散发着墨香,应当是新的。
“这是?”
“这话本子上的故事,应当是与宣平侯府有关。”
赵瑾瑜随手翻了翻,果然是他之前想找的那话本子,只是这本书看起来十分的新,墨的味道都还没散去,好像不是他要找的那本。
“话本子罢了,当不得真。”赵瑾瑜将书合起,淡淡道。
“这是个孤本,应当是有人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又无法上呈到御前,所以才写了这本书投递到了微臣府上。”
这本书是韦珍珍在他家中下人出入的角门捡到的,那日韦珍珍走角门偷溜出府,回来时在角门外捡到了这本书。
应当是有人混进送菜或者拉泔水的人中,将书扔在了他家门口。
韦珍珍看过后便交给了他,他也命人去京都所有的书坊去寻了,没有寻到一样的书。
“既然如此这书孤借来一观,看完就还给韦大人。”赵瑾瑜说完不动声色的将书收进袖中。
韦尚书也感觉仅凭一本书,就攀扯户部尚书有点扯,他原本没打算今日在朝堂弹劾宣平侯,他的目标就陈青岩一人。
若不是这书的内容是与项珐亮留下的检举信,内容有些相符,他也不会多说那一句。
韦尚书道:“郭御史大人已经上呈了萧王通敌的铁证,现在只要扳倒萧王,微臣会全力举荐沈国公接手镇西军。”
沈家是武将出身,他外祖父曾掌管京畿守卫,若非如此他父皇也不可能因为娶了他母后,就顺利展开自己的政治版图。
或许当年她母后与陈青岩并非两下无情,都是重兵在握的世家本就不能相结合,他们应当也看的明白。
青雀街的那两座府邸已经能说明这一切了,亲事未成却不肯收回聘礼,地下室里悬挂的画像,都是佐证。
或许正是因为有陈青岩对母亲的维护,他父皇才会在母后生育嫡长子之后,纳许贵妃等人进门。
母后一早便料到母族保不住,才执着的非要同陈家结亲,保沈家。
他负手而立目光深邃难懂。
吏部主四品以下的文官升迁,兵部确实负责武官推选考核,但五品以上官职必须送由中书门下两省裁决,六品以下兵部才有权量资决定。
军需粮草也是由户部拨发饷银由兵部派发,他手中权柄很大,给沈国公安排个有实权职位确实不难。
但要将沈国公换成一方主将,还需他举荐到中书省,由中书省考核,门下省复审之后再上报给他父皇,他并不能直接做决策,而他也不能影响他父皇的决定。
他赵瑾瑜在旁人眼里是没多大本事,但也不至于什么道理都不通。
陈琬琰说过天上不会掉大饼,若是掉了肯定是陷阱。
韦尚书自觉他提出来的人选,对根基不足的赵瑾瑜有足够的诱惑,但见他一声不吭的望着广场上的沈国公等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补充道:“沈国公将帅之才,只做一个闲散武将屈才了。”
“确实如此。”赵瑾瑜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那他也不会让沈家插手镇西军。
“韦大人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快三年了吧?”
韦大人被他这毫不相干的问题问的发怔,如实答道:“微臣是景瑞十七年九月,由兵部侍郎升至兵部尚书。”
当年八月蒙军强势犯境,大有全力攻打凉州的趋势,前任兵部尚书因凉州军饷粮草发放不及时,被贬去了地方,由他补上了兵部尚书一职。
也正是那年景睿帝给陈琬琰赐了婚,陈青岩刚带她回到凉州,来势汹汹的蒙军便退了兵。
“韦大人可想好,接下来去哪个部门任职?”
韦尚书袖中的拳头蓦然攥紧,他想升迁至中书省做天子近臣,但目前来看两位中书令的位置都很稳,中书侍郎又是平调,且已满员,是以他想在兵部留任,等候中书令的空缺。
兵部是六部中除了吏部权利最大的部门,也是除了户部油水最足的部门。
其实兵部尚书这职位比升迁到中书省实在,中书省那地方看似权柄大,但与翰林院一样都是清贵的地方,唯一的优点就是天子近臣,能在皇帝跟前儿说上话。
“微臣方才似乎不经意间得罪了许尚书,短期内怕是难以再升迁。”韦尚书斟酌道。
他是正三品的官员,升迁需要吏部许尚书的推举,或者圣上钦点。
赵瑾瑜才不管他是想在兵部留任,故意引导郭御史攀扯许贵妃,还是无心之失得罪许尚书,中书省若是他想进就能进的,那就说明他在兵部任职期间的工作没出任何问题,并且中书省有人保他。
即便是有问题,想必也都擦干净了。
赵瑾瑜望着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没说话,韦尚书恭敬垂手的立在他身后,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太子十分的奇怪。
他背后没有多大的权势,也没有什么建树,寡言少语性子还有些软弱,诸位皇子公主合力攻击他,也不见景睿帝出面维护,但却没人能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要说之前是因为他背后有陈青岩,那也隔着千山万水,他若真出事也来不及护他,随着他的亲事被毁,沈皇后薨逝,愣是又让他在太子之位上稳坐了二年多。
但凡有出事的苗头,回回都能化险为夷。
难道这就是天命所归?
他自认为比他多活了几十年,阅人无数,却看不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按理说,他提出的建议赵瑾瑜应当十分激动才对,最起码要先对他热络几分,可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他任期是否将满,他的脖子就像缠上了一条蛇,又紧又凉。
“韦尚书先回吧。”赵瑾瑜道。
“微臣还有一事要请示殿下,微臣小女珍珍在兰若寺为皇后娘娘祈福守孝,微臣的母亲与夫人挂念小女,想去兰若寺见她一面。”
韦尚书说的小心翼翼,若不是没有法子送女儿回兰若寺,他也不会来找赵瑾瑜。
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福满带着东宫的侍卫,将她女儿所在的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混不进去,就是苍蝇也难入内,根本没办法将里面的假货换出来。
“孤离京前去了趟兰若寺,韦小姐说谁也不见,韦老夫人只怕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赵瑾瑜一句话就把韦尚书堵了回去,在他跟前立了誓,就得好好遵守着,难道他韦家人比他堂堂太子还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