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玄不自然的直视前方,“微臣让他们的。”
赵瑾瑜轻笑道:“孤瞧着他们也打不过你。”
陈明玄嘴角微微上扬,他从小就和大皇子和六皇子一起读书习武,后来他们二人相继离世,赵瑾瑜年纪又太小,他父亲便从凉州请了师父教他习武,更别提他还去军营锻炼了一年多。
就张家三父子那花拳绣腿,他要动真格的,他们一个月都别想下床。
他只是生长在京都的锦绣堆里,被养的太娇气,受不住西北的天寒与风沙,军营里面又太枯燥,没有京都的声色和犬马。
他纵然也能上阵杀敌,却实在无法忍受那环境,时刻保持高度戒备,随时都要上阵杀敌,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下那份苦,成为驻守边疆的武将的。
“我父王是清白的。”
他父亲带他上阵杀敌,一开始他害怕的想逃跑,父亲告诉他作为将领要带头冲锋,害怕也要冲到最前涨我军士气,一旦出征,就要对跟随他的士兵负责,绝不能弃将士与不顾,这样的人绝不会拿将士性命换取财物。
“那里面还有我父亲高祖母,曾祖母,祖母,母亲留下的嫁妆。”
赵瑾瑜认真的回道:“孤知道。”
边疆将领打了胜仗,缴获的物资交给朝廷,朝廷会拿出三成犒赏将士,亦会再赏赐大量的财物给他们。
陈家也未出过纨绔公子,经过几代人的累积,攒出这份家业并不难。
况且,前有王林和项珐亮做对比,陈家露出来的真不算多。
赵瑾瑜回东宫换了常服,直奔兰若寺。
寮房里如芒在背的香草,都快被赵瑾瑜的热情气哭了,她日日在佛前祈祷赵瑾瑜别再来了,可赵瑾瑜就是不让她如意。
韦珍珍听闻赵瑾瑜日日去兰若寺寻她,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能立马将兰草换出来,捏着帕子对韦夫人撒娇道:“母亲,您快些想想办法帮帮女儿吧。”
韦夫人也是急的不行,外头都盛传太子殿下倾慕韦珍珍,日日都要去见她一面,她也担心香草露出马脚,心里苦不堪言。
“这雨都下到南边去了,母亲也着实没奈何。”韦夫人无奈抬头望了眼当头的烈日,若是雨天,那些宫人都在各自的寮房里待着,还能想办法将人换进去。
这太阳明晃晃的挂着,面对一院子认真诵经的宫人,她也是没办法。
赵瑾瑜如往常一样,一言不发的盯着香草诵经,站足了一个时辰才回宫。
他和陆机刚回到宫中,盯着唐远的暗卫就毕恭毕敬的迎了过来,暗卫换了侍卫服看着十分的普通。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暗卫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沉声道,“孙记粮铺的少东家昨日给唐远送过一次粟米,里面夹了一封书信及十两银子,让他回长清县。”
赵瑾瑜眸光沉沉,他的人在唐远家中蹲守了多日,那人也没去取书,他便猜测那人应当是不敢再走枯井通向唐远家中的密道了。
“话本子呢?”陆机急忙问道。
“唐远出安逸坊还未至城门,包袱里的的话本子就被人摸走了。”
“可看清摸走话本子那人的样貌?”赵瑾瑜不紧不慢的问道。
“看清了,是个胡子脸,与大理寺寻的那人有几分相像,属下瞧见他拿着郭家的牌子进了内城,已经叫人去盯着他了。”
“多派几个人盯紧他。”绝不能再让这个狡猾的人跑了。
“是!”暗卫领了命便出了宫。
第二日定国公一行人启程前往凉州,赵瑾瑜刚从兰若寺回到宫里,就被盛怒的景睿帝召进福宁宫训斥了一通。
“你身为太子岂能被个女人迷惑?派近身内侍和东宫的侍卫护着她还不够,人家不愿意见你,你还日日去,简直丢皇家的脸面!”
赵瑾瑜跪在地上,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郭贤妃带着一众宫人来到福宁宫,刚入福宁殿的范围,就听到景睿帝带着盛怒的咆哮,以及瓷器摔在地上的碎裂声。
“还不去将福满喊回来,把东宫的侍卫都撤了,回东宫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何处!”
“父皇息怒,儿臣这就将人全都叫回来。”
景睿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疼的看着地上摔碎的青瓷圆茶盏,怒吼道:“还不给朕滚回你的东宫去!”
赵瑾瑜战战兢兢的拜别了景睿帝,退出了福宁殿,与守在外面的郭贤妃打了个照面。
郭贤妃见赵瑾瑜如丧考妣的出来,笑盈盈的说道:“太子殿下莫怕,本宫去劝劝陛下,等陛下消了气,就会解了殿下的禁足。”
赵瑾瑜清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眸光从她衣袖下露出的书册掠过,抬步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她不去火上浇油,就是日行一善了。
“庸才!”郭贤妃不满赵瑾瑜的无视,小声啐了一句。
每日在朝堂上不发一言装深沉,还不是脑子里没东西,不敢发言惹人笑话!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却是活不久了。
如今四妃只剩她和许贵妃,许贵妃又因为有通敌的嫌疑被禁足,后宫之事全交由她做主。二皇子被关在皇子府,只要抓住机会彻底解决了二皇子,她儿子就能当上太子。
常福只当没听见郭贤妃啐赵瑾瑜,笑咪咪的将她请了进去,这位娘娘最近圣眷正隆,开罪不起。
“陛下,太子殿下也太不把臣妾当回事儿了,臣妾好歹是长辈,臣妾同他说话,他一点脸面都不给臣妾。”郭贤妃莲步轻移行至景睿帝跟前,还未行礼便先告状。
景睿帝冷哼,“没规矩。”
郭贤妃娇柔的对他行了个礼,只当他是被赵瑾瑜气的心情不好,也不害怕求饶,笑道:“臣妾今日可是来哄陛下开心的,臣妾今日得了个话本子,正是上回的续本,陛下要不要看?”
景睿帝上回在御花园,捡到了她刻意放在亭中的话本子,十分感兴趣,日日去她宫里不说,还一直惦记着看续本。
“还是爱妃贴心。”景睿帝收起脸上的寒意,笑着接过郭贤妃递过来的话本子。
话本子上百合的幽香飘入他的鼻腔,景睿帝太阳穴鼓胀,头又开始轻微的疼痛,他伸手按压太阳穴缓解。
郭贤妃见状关心的问道:“陛下可是不舒服,臣妾替您揉揉吧。”
她说着便抚上了景睿帝的太阳穴,薄荷的清凉香气入鼻,景睿帝瞬时便感觉舒爽多了。
“太子殿下可真是孝顺,他给臣妾甩脸子便罢了,还惹您生气,若是将您的身子气坏了他便满意了!”
景睿帝哼了一声,抬手轻抚她的手腕,语气莫名的说道:“爱妃这手上功夫是越发的好了,揉几下就替朕止了疼,朕可是离不开你了。”
郭贤妃见他舒服的闭着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离不开她才好,这样她才能控制住他,让他儿子当皇帝。
“陛下没事就好,臣妾愿意伺候陛下。”郭贤妃柔声细语的说道。
景睿帝温和的笑了一下,利用百合花香让他头疼,再利用薄荷的味道让他舒服,让他产生依赖性,企图左右他的思想,这就是后宫的女人。
郭贤妃又同景睿帝闲聊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留她用午膳的打算,便识趣的离开了,她自是以为景睿帝迫不及待的想看话本子,但碍于帝王威严不好在她面前翻阅。
等郭贤妃走了,景睿帝才叫人将书拿出散味儿,这味道他在常采女的宫殿中闻过,与常家送进宫的那座玉烛台,燃烧时散发出的味道相似。
郭贤妃手腕上的味道,与常采女殿中经常燃的熏香味道也差不多,只是多了薄荷。
若不是陈琬琰剪了那烛台上的灯罩,跟他的太子炫耀,被他的太子闻出蹊跷,提醒了他,他也猜不出郭贤妃是利用香气让他头痛,再给他纾解。
景睿帝用过午膳乘着御辇去了掖庭,常采女见到他来一点也不意外,纵然在掖庭没少受罪,她还是如同从前那般挂着职业的假笑,平和而恭敬的对他行礼。
“你那座有毒的烛台,不是为了害朕?”他想了很久,常采女的那座烛台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他很少踏足常德妃的宫殿,而且她殿中的熏香也是抑制毒气的。
“臣妾只是好心提醒陛下。”常采女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
说是拔舌,其实只是剪掉了舌头尖,让人舌头变短说话不清楚。
景睿帝冷笑,“好一个好心!朕看你是没安好心!”
他一年到头也不会往她宫里走一遭,她就是在报复他!
“她是陛下的宠妃,臣妾是无宠嫔妃,臣妾若想活命就只能闭紧嘴巴。便是臣妾同陛下说了,您又会信任臣妾吗?”
常采女会心一笑,“您不但不会相信臣妾,您还会因为臣妾长舌,而处罚臣妾。”
那烛台就是在提醒他,提醒他的愚蠢和自大,让他后悔冷落了她半辈子,让他后悔,他曾有机会可以早些发现自己中毒。
现在知道了,可是他的毒还能解吗?
“是您冷落了臣妾二十多年,若您肯多看看臣妾,臣妾就不会那么晚才知晓您被人用花香下毒。”
她也是无意中发现郭贤妃利用花香让景睿帝难受,又利用花香让他通体舒畅固宠,可他冷落了她那么久,她凭什么那么好心的告诉他呢。
她巴不得他的后宫和朝堂乱起来呢。
“您其实和臣妾一样可怜,没人心疼您是否身体有恙,您的妃嫔想要了您的命当太后,您的儿子想夺取你的皇位当皇帝,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活的长长久久,别让他们如愿。”
她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国家走向灭亡,而他无能为力。
只是她想不通,帝王的饮食药物都有人验过了才会入口,尤其是药物绝不会用过量,他又是如何被郭贤妃用生草乌和生附子的毒毁了心脉。
“乌头和附子本是同根,一个祛风除湿,一个补阳虚,都是良药,可它的毒也无解,只能好好养着,陛下可别生大气,毁了根本。”
有毒的香气也该少闻些,那味道不止会让人头疼,还会让人心慌胸闷,引诱他发病,给他原本就损伤了的心脉增加负担。
景睿帝沉默的听着她大着舌头的自语,他小时候冻坏了腿,落下了病根,天冷潮湿腿就酸疼,上了年纪之后就更是难忍,御医给他开的药里就有散寒止痛的乌头和附子,量很小。
他发觉自己总是胸闷之后,尚药局检查过他一年内服用过的药方和膳食,并没有过量与相克,只当他是年纪大了有了病症,又反复推敲给他换了更温和的药方。
也是赵瑾瑜发现的及时,所以他中的毒并不深。
他从那之后,一直在食用白蜜水和苦参汤,还有金银花和甘草制作的药丸解毒,陈琬琰还特意嘱咐他绿豆解药性也可以解毒,所以只要他能忍住不发火,就问题不大。
就是他现在还没查出究竟是谁,给他加大了乌头和附子的剂量。
不过他今日来想问的不是这个,景睿帝心平气和的问道:“当年是你用生附子害死了姚婕妤吗?”
常采女微微一怔,反问,“八殿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