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瑜颔首,“驿馆还在备干粮,路上许是要吃些苦了。”
就是因为暂时不会出发,所以才不让彤霞去叫醒她。
接下来不会再有行刺,他们也不会进城内的驿馆休息,夜宿在城外的驿馆,天不亮便要启程,在城门一开启便穿城而过,尽量缩短行驶时间。
虽然舍不得她受苦,但军情紧急,他必须保证能接上力。
他在褒城斩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接下来的旅途不受干扰。
陈琬琰也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人,只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赵瑾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进来吧,一起用早膳。”
她跟着进了屋子,赵瑾瑜让人撤了棋盘。
陈琬琰看了眼棋盘,黑子多白子少,虽然她不懂棋,但也看得出白子被黑子围的走投无路。
汪海生带着人摆了桌案,端了饭食摆好,道:“殿下,可以用早膳了。”
“你是东宫的那个小内侍,汪汪……汪汪汪……”陈琬琰费劲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叫什么。
汪海生苦着脸,他这姓真是太为难了郡主了,也不敢让郡主汪汪汪的叫,赶紧说道:“奴才汪海生见过郡主。”
“哦,对,就是这个名~”陈琬琰从腰上解了个装银锞子的荷包递给他,“日后好生伺候殿下,别叫他渴着饿着伤着了。”
汪海生看了眼赵瑾瑜,见他没有反对赶紧双手接过,“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奴才肯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殿下。”
他现在可是一步登天了,贴身伺候怀王,他不仅吃穿用度极好,还有人捧着他,他再也不是那个人人都能欺负的小内侍了,必须伺候好他的主子!
陈琬琰满意的颔首,“好好,祝你前程似锦,这身官服穿的长长久久。”
汪海生不住的点头,他自然也是这般希望的,他现在可是有品级的内侍,再也不用穿灰扑扑的棉布衣裳了,他现在穿的可是缎子带绣花的官服!
“奴才一定不负郡主的期望,一生忠于殿下!”
“好!有志气!我看好你!”陈琬琰说着又要从腰上解腰挂。
赵瑾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汪海生道:“你去外头用饭吧,这里暂时不用伺候了。”
汪海生感动的都快落泪了,他早就知道赵瑾瑜是个宽厚待人的性子,实际接触之后就更喜欢了。
有时知道他没用饭,还赏他精致的糕点吃。
奴才都是伺候完主子用膳,下了值才能去吃饭,哪有主子管他们饿不饿的!
“奴才谢殿下!”他还以为今天要饿着肚子上路了,没想到殿下会放他去吃口热乎的。
李珩默然的看着他们三人,他就是个多余的呗,这事他那天夜里他就明白了。
他争不过怀王。
三人用过了早膳,赵瑾瑜和李珩聊公事,陈琬琰拉着用饭归来的汪海生小声嘀咕。
汪海生一脸为难的说道:“郡……郡主,奴才可是殿下的奴才啊……”
“我知道你是殿下的人呀,我这不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吗?”
汪海生都快被她气哭了,“那……那是王爷的私事,奴才哪里能管的了。”
他就知道京都第一恶女的打赏不是那么好拿的,他颤颤巍巍将荷包从袖子里掏出来,忍痛的递给陈琬琰,“要不您……您收回去!”
“……”陈琬琰对他这不被金钱收买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但她就那么点小小的,不伤大雅的要求,又不是让他背叛赵瑾瑜。
陆机在门外道:“殿下,可以出发了。”
赵瑾瑜轻声应了,淡漠的看了一眼陈琬琰和汪海生,对李珩道:“萧王的人在剑州和龙州,但他们无权让当地官府给他们放粮,你们带着父皇的手谕去剑、龙,文三州调粮,一定要确保镇西军的后方补给,药草也要及时送上。”
一旦交战,就会有伤亡药草等物也十分的紧要,这才是他让薛时出来的目的,他需要薛时给他们补给足够的药材,薛家还做饲养马匹的草料生意,战马也不能饿着肚子上阵打仗。
三皇兄几乎占了大半的药材市场,二皇兄也占着军中的草料的生意,一旦他们起了坏心思,断了军中供应,他和陈青岩就都得死在战场上。
占下梁州,转运物资有保障,他才能后顾无忧。
李珩道:“下官定会尽力而为。”
赵瑾瑜摇头,“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办成,不能被拖住,这不光是为了我和萧王,是为了家国安危,你李家也在内。”
国家消亡,他们这些京都的世家难道就不受影响?
李珩最在意李家的兴衰存亡,否则也不会在他两个皇兄中间摇摆。
“张县公的事你应当心里有数,朝中没有能代替萧王的武将,他不能出事。”赵瑾瑜淡然说道。
他父皇之所以派了李珩来,也是因为他还算是陈青岩的女婿,办事也会尽心。
再有个泼辣的陈琬琰,也不怕那些在季从之和朝廷中间摇摆不定的官员从办事拖拉,他那二位皇兄从中作梗。
一个等字太致命了。
陈琬琰攻略不下汪海生,哒哒的跑到他们二人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殿下你放心吧,那些人要敢让我等着不放粮,我就地罢免他们!”
李珩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没有给我们罢免官员的权利。”
“剑南道殿下最大,罢免一二个有异心官员的权利还是有的!”他们是带着陛下的手谕来的,那些人若是还敢拖延就是不敬帝王,处置了他们又能如何?
赵瑾瑜颔首,“事急从权,你们只管做,我善后。”
李珩心思百转,这才想明白景睿帝为何将整个剑南道都丢给赵瑾瑜,是要他们这些人打配合,拿下季从之将蕃国赶回边界线外。
原来陛下早就在布局了,让赵瑾瑜挂职枢密院事,再到他去凉州一战成名获赐天策军,都在为他来剑南道做准备。
这里虽乱,但是陛下却给了他治理的实权,而其他王爷就藩的地方虽然好,却只能被供养却不能干涉当地政务。
一旦让他拿下剑南道,再和陈家联姻,京都那二位只怕要疯。
“下官定不辱命。”李珩拱手道。
等在外面的陆机扣了扣门,“殿下,郡主的东西收拾好了。”
陈琬琰这才发现彤霞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她就说赵瑾瑜不是拖拉的人,估计是在等彤霞给她收拾东西。
赵瑾瑜起身道:“走吧。”
一出驿馆大门,果然看到所有人都站在外面等着,陈琬琰就更不好意思了,她压根想不到收拾摊子这种事情,要不是赵瑾瑜墨迹着最后出场,估计那些人早就不耐烦等她了。
赵瑾瑜随意说了两句就率先上了马车,在马车边上等着的人才上了各自的马车,陈琬琰上了马车就发现底下垫的垫子厚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
马车缓缓启程,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今日的天气不算好,不过却有亮光透过层层乌云露了出来。
出了南郑县城,马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也都没有悠哉之感,还好她的马车车厢赵瑾瑜让人给她包了厚木棉,颠簸起来倒是撞不疼人。
赵瑾瑜忽然打开帘子,问在外头坐着吹风的汪海生,“郡主跟你说了什么?”
汪海生一听头都大了,嗫嚅了一下说道:“郡主说让我看着点殿下,别让妖艳女子将殿下拐跑了去,由……尤其是……”
“尤其什么?”赵瑾瑜面无表情的问道。
“尤其是……别让女子爬上……”汪海生吞吞吐吐的不敢往下说。
赵瑾瑜嗤笑道:“那你且替本王守好寝殿,若有人敢私自爬上本王的床,就将人乱棍打死!”
“啊?”汪海生仿佛见了鬼,他要不是个阉人,他也不能打这么久光棍!
怀王殿下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咋也学他打光棍呢。
赵瑾瑜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无语的问:“她给你的荷包呢?”
汪海生愣愣的将陈琬琰赏他的荷包掏出来,有些不舍的吞了吞口水。
“出息!”赵瑾瑜拿过他递来的荷包将帘子放下,做了他的贴身内侍,还愁日后没人孝敬吗?
他利落的将里面的银锞子倒出来,从马车暗格里摸出一个宫里带出来的荷包,将锞子装进去,又额外塞了个几颗金锞子。
“还给你。”
汪海生莫名其妙的看着帘子后面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掌心躺了个藏蓝色的荷包,他递过去的明明是水青色的?????
“快拿走!”赵瑾瑜窘迫的催促。
“哦,哦!”汪海生赶紧双手接过,“奴才谢殿下赏赐!”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银子啊!
自从当了怀王的贴身小跟班!他收到的孝敬和赏赐比进宫十几年存的还多!
汪海生抬头望了望天,双手合十默念,“求佛祖保佑我们家王爷平安健康!”
与其在宫里苦熬,还不如跟着怀王出来博前程,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赵瑾瑜一眼就看出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和那一团不知什么花样的荷包是出自谁人之手,他看了会儿就塞衣袖里了。
在路上颠了四天,终于进到了剑州的地界,陈琬琰整个人都不好了,奄奄的躺在马车里,这马车再豪华,没有减震的轮胎也是白搭。
虽然车底和车轴装了减震和加固车轮的伏兔,伏兔之间还装了当兔,蒲轮减震虽然有些效果,但那也仅限于缓速前进!
又在路上行了半日,才到了剑州的治所普安县。
彤霞将四肢都快散架的陈琬琰从马车里拖了出来,担忧的问道:“主子您还好吧?”
陈琬琰抖擞了一下精神,故作淡定的说道:“好着呢!”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出来游山玩水了,差点给她颠死!
彤霞扶着她往赵瑾瑜那里走,她回头看了眼比她还惨的随行官员和医官,蓦然升起一丝慰藉。
他们的车轮没有蒲草包裹,肯定颠的更厉害。
“陛下好啊……”特许给她的车轮加了蒲草。
蒲轮只有帝王封阐和征迎贤士才会用,表示礼敬,在古代真的是太难了。
她这会儿还能站着腿不抖,都快感动哭了。
赵瑾瑜在普安县用过午膳,补给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便挥别他们,一路飞驰去了梓州。
剑州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朝廷在剑南设置了四处都督府,益州、绵州、遂州、松州,其中松州都督府只管辖羁縻州(边远少数民族,类似自治区。)
益州都督所领的九州,和遂州都督所领五州中的四州,早就归顺于季从之了,因合州地属山南西道而未被他收入囊中。
而他们所在的剑州属于绵州都督府,领、龙、剑、梓、阆、果五州,其中阆州和果州属于山南西道,果州与合州相邻。
陈琬琰看着驿丞拿来的剑南道舆图,脸阴沉的都要滴出血了,梓州左右两侧分别是绵州和遂州,被两个都督府围在中间,若是绵州失守,他就只有后方的剑州作为支撑了。
“剑州的官员呢?”她使劲拍了下桌案,按理说赵瑾瑜进了剑州,当地的官员必须在城门口迎接,赵瑾瑜都走没影了,也不见一个官员来驿馆接见他们!
驿丞磕磕巴巴的不敢答话,剑南道已经有个大王季从之了,投靠季从之的两个都督又被他封了小王,这皇帝又封了个统领剑南道的怀王过来,是几个意思嘛!
这边的官员都在观望绵州的战况,如果绵州都督与季从之达成了共识,肯定是要自立称王,谁敢来接见他们啊!
没把他们关在城外都算是好的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陈琬琰拍案而起,简直欺人太甚!
驿丞嗫嚅道:“下……下官不知啊……”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驿丞,大人物的事他哪里管的到。
李珩眸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看完地图就开始发脾气,便道:“我们去太守府。”
陈琬琰阴沉着脸道:“我剑呢?”
彤霞犹豫了一下,陈琬琰怒斥道:“拿来!”
彤霞没见过她发火,赶紧让人去取剑,陈琬琰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发现他们一同来的官员一个没跟出来。
不耐烦的喊道:“走啊!”
“哪有天家使者先去见太守的道理!本官不去!”兵部侍郎道。
“是呀,我们代表的可是陛下,怎可不请自去!”户部郎中附和道。
陈琬琰气结,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谱,人家摆明了不会主动来见,还等什么等!
“如果他们一直不来,你们就这么等着?”
兵部侍郎为难的说:“我们不能丢了陛下的颜面!”
“不想死就跟我过来,我告诉你们,绵州都督一旦投诚季从之,他们就会派人来杀了你们,不信你们就在此处耗着。”陈琬琰说罢就提着剑走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刑部侍郎快步追了上来。
李珩带着景睿帝的口谕,陈琬琰的父王领兵攻打季从之,他们是陛下派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其他人犹疑半晌,也追着她去了太守府。
刚到太守府她就跳下了马车,还没进府,就撞上陈青岩派来催粮响的幕僚。
“金叔父?”陈琬琰看着前面的背影略有些眼熟,快步上前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