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傅哭的老泪纵横,袖下的拳头紧握,心有不甘的哽咽道:“她是受林御女传召入宫,她们姐妹许久未见,林御女邀请她与伯康进宫小住,伯康昨日因受了风寒,所以未曾与他母亲一同进宫。”
景睿帝了然的颔首,“林御女昨日受了惊吓,倒是没说是她将人请进的宫,爱卿放心,朕已命人去后宫的尚食局查验吃食,若是有人在宫中下毒害人,无论是谁,朕一定不会姑息!”
林太傅咽下心里的屈辱,深吸一口气缓和心底的躁郁,“微臣谢太上皇厚爱,微臣方才见了医士,医士说臣女是长久服用生半夏、乌头中毒,死因是因为食用了断肠草。”
景睿帝闻言,拧眉看向叶诩绍,“去查!内廷解禁后有何人出入过,又是何人将断肠草带进了内廷!”
林太傅闻言如鲠在喉,内廷解禁没多久,能受召进宫的,无非就是嫔御们的直系亲眷。
这一番怀疑下去,那些人为了自证清白,必会大张旗鼓的去查这三样毒药,到时候林钰买过生半夏和乌头的事也瞒不住,他们林家就要将人都得罪透了。
林太傅正在不甘的纠结,就见太医令带着太医署的几名女医来了。
太医令给景睿帝行了礼,道:“启禀太上皇,经微臣查验,尚食局昨日的剩下的饭食并无不妥。”
“启禀太上皇,微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为后宫的嫔御一一诊脉,并未发现有人与林小姐中相同的毒。”张医女道。
林太傅心中一紧,景睿帝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林钰昨日是否受召进宫,宫门口和内廷皆有记录,方才景睿帝已经给他递了台阶,他若不继续踩着往下走,林钰突然出现在宫里的事,就要被挑开来说。
她不走宫门就能进宫,那就是挖了进皇宫的密道,这罪名扣下来,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心里恼怒陈琬琰的险恶,又怀疑她在宫里挖了密道!
“启禀太上皇,小女生伯康时身子落下病根,常常浑身胀痛,尤其是风症发作时头痛难忍,每每发作起来都需吃药止痛……”林太傅不甘咽下这口窝囊气,说到一半,便再难说下去了。
“爱卿这是何意?”景睿帝疑惑的问。
林太傅被他问的气难平,将在路上想好的理由缓缓道出。
“小女常用的风症药里就有生半夏,腹痛药中有乌头,所以她体内淤积的毒素,应当是长年累月用药的结果。”
“那断肠草呢?”
林太傅:“……”他的指甲掐着手掌的软肉,才强忍着没有咆哮出声。
“前些日子伯康身上起了红疹,府医用断肠草为他治疹子时说,断肠草有破积拔毒止痛的功效,昨日小女出发前头风犯了,许是误食了断肠草。”
太医令屏息凝神的站在一旁,他们是医者,自然知道林钰早上就咽了气,夜深人静了才被发现,林太傅又将事情全部揽下,里面肯定有大猫腻。
景睿帝叹了口气,悲悯的说道:“这……你先将人带回家安葬吧,朕会派人给林御女诊治,待她身体好些了,就让她回府小住两日。”
“是,微臣谢太上皇隆恩!”林太傅对景睿帝行了大礼,就带着一脸鼻涕眼泪退出了大殿。
先去求聂太嫔将林钰受召进宫的事安排好,才与林夫人一起把林钰的尸体带回府。
又把一名替罪的府医赶出府,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第二日一早进宫,将林钰命丧断肠草的缘由,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又痛哭流涕的同景睿帝认下林钰死在宫中的过错,景睿帝大度的表示非人所愿,此事就此作罢。
聂太嫔听完宫人的汇报,发出两声鄙夷的嗤笑,对躺在床上失魂落魄的林铮道:“听到了吗?”
“你父亲说她治疗头风的药用完了,等着进宫走的急,服用了断肠草止痛,没有掌握好用量,吃死了自己。”
林铮赤红的双眸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是她!明明是她!是那个恶魔杀死了我姐姐!”
“你父亲都认栽了,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聂太嫔不悦的说。
“姑母,姑母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林铮惊惧的从床上坐起身,死死的抓着聂太嫔的手臂,她现在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林钰那张可怖的样子。
“姑母……”林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瑟瑟发抖的依偎在聂太嫔的怀里,“求姑母救救我,我日后一定听姑母的话,不会再自作主张,求您帮帮我!”
聂太嫔抚了抚她黑亮的发丝,轻叹道:“姑母也不知如何才能让她消气呢?”
十一月二十四,清早起床天就阴沉沉的,过了午时竟然飘起了雪花,陈琬琰穿着狐裘披风,站在巨松树下往远处眺望。
“娘娘,明日就要回宫了。”彤云站在她身后说。
“哎,白白浪费了三个多月。”
贺兰媛哀怨的靠着巨松,她还当能出趟远门呢,结果被那一肚子坏水的小皇帝,拘在寺里吃了三个月的素斋!
赵瑾瑜去和智善大师辞行,二人又聊了一个时辰的佛法,回来就见陈琬琰三人蹲在巨松下,中间放了个小炉子,陈琬琰正拿火钳在炉子里吧啦。
“公主!”贺兰媛看到白狐披风染了一块黑,就气的跳脚,“你栗子甩我狐狸毛披风上了!”
“哎呀不就是个狐狸披风,回头本公主送你件花的,你快给我挡着风!”
“我才不要花的,这披风是我未来夫婿送的,我还是第一次穿呢!”
“你未来夫婿送的?”陈琬琰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那你让他出来,我瞧瞧长的好不好看!”
“那是顶顶好看的,我们南诏国的儿郎最是风雅!”贺兰媛拍着胸脯骄傲的不行,“不过他今儿个不在,等他回来就让他来拜见娘娘!”
彤云一听,这里就她自己还没着落,登时有些急了,“娘娘,您说给奴婢找好看的小郎君……”
赵瑾瑜:“……”
“咳咳咳!”陆机假咳提醒嘴上没把门的三人。
陆久平静的看了眼彤云,就移开了眼。
陈琬琰火速丢掉火钳,捡起刚才被她不小心甩出的栗子,就朝赵瑾瑜跑了过去,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夫君,你看我给你烤的栗子!”
赵瑾瑜冷飕飕的看了眼她手上的栗子,淡淡道:“没烤熟。”
陈琬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兰媛见到陈琬琰吃瘪,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琬琰扭头瞪了她一眼,又温柔的看着赵瑾瑜,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夫君~”
“就会撒娇!”赵瑾瑜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对彤云道,“去打盆热水。”
陈琬琰洗净手上的污渍,跟着赵瑾瑜一起去斋堂吃过素斋饭,就牵着手在寺中闲逛。
“回了宫便没有这般轻松了。”
“回了宫夫君记得招我侍寝哈!”
“你也要记得多出来吸引夫君进凤仪宫。”
“那是肯定的了,我可接受不了你趴在别人身上调情,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卖力干活,还在人家耳边说甜言蜜语。”
赵瑾瑜:“……”
俩人故作轻松的嬉笑玩闹,回了宫想要夜夜同眠,日日相见,只怕是会有些难。
竹床摇到夜半,终于完成了它毕生的使命。
陆久飞身几个跳跃,带暗卫抬了一张新竹床过来,陈琬琰满脸通红的裹在被子里,被赵瑾瑜抱出了寮房。
“都是你……”
“那床不结实,如何怪的了为夫!”
陈琬琰嗔怪道:“你若轻着些,那床能塌了?”
“不是你喊我重一点么?”
赵瑾瑜余光撇见彤云从寮房内出来,就火速将人抱了回去,旧床已经被清理出去,新床上铺上了干净厚实的被褥。
“都是新的,重新开始。”
陈琬琰被他折腾的七荤八素,第二日在悠扬的晨钟声里,捂着腰起了床。
彤云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直让陈琬琰羞红了脸,强忍着穿好朝服,羞恼道:“你……你出去!”
彤云抿了抿唇角,解释:“奴婢不是笑您……”
“那你笑……”
贺兰媛趴在窗台上,笑嘻嘻的接口:“彤云姑娘,是因为心想事成高兴的!”
“啊?”
彤云红着脸,低声说:“奴婢昨夜将陆久吃了。”
陈琬琰如遭雷击的瞪大了双眼,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他……你你你……”
贺兰媛暧昧的笑道:“想要就争取嘛,我未来夫婿,就是我小时候抢先在他重要部位摸了一把,才争抢到手的。”
彤云认同的说道:“媛儿说的对!”
昨夜她给帝后铺完床,想起贺兰媛讲她的故事,便尾随陆久进了寮房,一下就将他扑倒在了床榻上。
一想起陆久那副无所适从,又不知如何做的傻样子,彤云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她可是通过纱帐没少观看实战,想拿下陆久那个雏,超简单!
陆机都要被她们的刀子扎死了,他万万没想到,陆久都比他先发育!
斜眼控诉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陆久。
“你不是喜欢彤霞吗?”
陆久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瞥向彤云,他就呆怔了一瞬,彤云就薅到了他的命门,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他就觉得自己得对人家姑娘负责!
“咳咳咳!”陆久干咳两声快步上前,对陈琬琰说,“娘娘,陛下在前头等着了。”
陈琬琰起身出了寮房,带着一众宫人侍卫往前殿走去。
陆机走在后面,蹭到贺兰媛身边小声问:“媛姑娘,你有没有男追女的妙招?”
他觉得如果他去轻薄彤霞,可能会被她打死!
贺兰媛撇了撇嘴,说道:“这个你得去问你家陛下,让他传授你两招。”
那个男狐狸精,勾引她家公主的法子一套接一套,怎么他的贴身侍卫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蠢!
陈琬琰到了前院的后楼,赵瑾瑜正在同智善大师交谈,见她一身盛装而来,微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请中严!”
“外办!”
随着侍中的唱贺,陈琬琰将手放在赵瑾瑜的手中,庄严的鼓乐齐鸣,智善大师引领着他们,迈过前院通往后院的朱门,文武百官早已列队候在寺中。
待二人站定,蒋太尉带领百官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
“陛下,娘娘,请随老纳入殿。”智善大师将二人请进大雄宝殿,被陈琬琰摸了光头的小和尚青空,给他们分别递上了三柱香。
陈琬琰和赵瑾瑜将手中的香点燃,智善大师敲响铜钵,念着祈福的经文,夫妻二人对着佛祖躬身三拜,将香插入香炉。
智善大师引领着二人,将寺中所有大殿都拜了一遍,大雄宝殿前立着的文武百官,则在蒋太尉的带领下,听完白胡子大师为帝后诵的祈福经文,将手中的香插入了大香炉中。
“臣,恭迎圣上、皇后回宫!”蒋春成跪在最前方,带领众官员对赵瑾瑜二人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臣,恭迎圣上、皇后回宫!”
整齐划一的恭迎声响彻安国寺,陈琬琰目光从略显沧桑的林太傅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李珩身上。
多亏了有他帮扶,她的那一大摊生意才没被人搞出乱子。
“降舆!”汪海生一声高喊,龙辇稳稳当当的落地,内侍摆放了脚凳,恭敬的侯在一侧等陛下上御辇。
“多谢大师这些日子对我夫妻二人的照顾。”
“阿弥陀佛,陛下同娘娘能在寺中小住,实乃本寺之幸。”
赵瑾瑜示意内侍将备好的香油钱奉上,等青空与另外一个小和尚接过,他才道:“朕与皇后得佛祖保佑,愿为佛主重塑金身。”
“阿弥陀佛,陛下与娘娘心系百姓,佛主定会庇佑陛下与娘娘平安康健。”
汪海生在身后小声提醒,“陛下,吉时已到,该启程了。”
赵瑾瑜与智善大师拜别,就阔步上了华丽的龙辇,陈琬琰也在女官的引领下上了凤辇。
“起驾!”随着汪海生的一声高唱,龙凤辇舆一前一后缓缓升起,四平八稳的出了佛香缭绕的安国寺。
礼部官员留下,与智善大师探讨为佛主塑金身的事宜,风吹起青空小和尚手中盖在托盘上的明黄色锦缎,露出了黄澄澄的大锭金元宝。
御驾走主街道进入内城,沿途百姓纷纷跪地行礼,皇城打开朱雀中门,宫城开启了承天中门。
陈琬琰端坐在凤辇之上,在震耳欲聋的欢迎鼓乐声中,路过跪满命妇的承天门街,从承天门风风光光的回到了皇宫。
“哎,这一趟风光是风光了,又折腾出去不少银子!”
她估摸着,赵瑾瑜摆在那托盘里的黄金至少得有二千两,还不算这一场祈福的法事,礼部要结算的银子,重塑佛主金身,虽说只是在外面渡上一层金,但也要不少金子。
彤霞为她端了杯茶水,宽慰道:“总有地方找补回来的。”
陈琬琰挑眉问彤霞,“宫里这阵子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殿中省替补上官氏四人空缺的女官,前些日子烧炭取暖,闷死在了屋中。”
“一下死了四个,这炭火可够厉害的。”陈琬琰垂眼摸着手腕上的琉璃珠串,“你们日后用炭火也小心着些。”
“是。”
彤云将带回来的琉璃灯悬挂好,问道:“熏风殿可解禁了?”
彤霞道:“一时半刻怕是解不了了,那里昨日又有几名宫人起了高热,里头的人年前都不一定能出的来。”
陈琬琰笑道:“这回宫里可损失了不少,想必今日这接风宴,有人是要大出血了。”
这边正说着,吉姑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