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妥吗?”乐平大公主吃着冰酪,志在必得的说道,“他不愿为我加封长公主,也不愿册封老二为郡,我就要利用这次机会逼他不得不封。”
他不是最在乎百姓么,她在百姓中得了贤名,只要她煽动起百姓的情绪,他还能不听?
贺驸马闻言失笑,“大公主可还记得景睿十八年冬,皇后带头捐棉衣,皇帝头一个应捐,皇后在勋贵圈中遭了多少骂,王孙贵胄又在背地里给皇帝下过多少绊子,大公主都忘了?”
百姓受益了是不错,可风头是谁的?
那年大公主因为被迫出了几万两银子,联合皇室宗亲针对太子,二位太嫔在后宫也没闲着。
她现在掏出一千万两,出尽了风头,讨好了百姓,却动了贵胄的利益,会没有人落井下石她?
外面的赞美声已经被新一轮的竞价压下,乐平大公主吃了一碗冰酪,配合着贺驸马的话被冻的通体冰凉。
“精不精彩?”赵瑾瑜问陈琬琰。
“嗯嗯嗯,臣妾真是眼界大开。”
屋内众人大气儿不敢出,方才外面的动静他们都听着了,可惜宣平县公不在,否则他又要哭了,这回是喜极而泣的。
赵瑾瑜淡声道:“还不到七月,最缺水的西北,也只是报了少雨,需警惕旱灾,东北方向竟已开始上书朝堂拨款赈灾了。”
他的人每隔十日就会传回消息,河南河北两道的水位虽有下降,但还远远没到断流的地步,便是拨款也得等灾情发生。
那些人背后议论他喜欢赈济百姓,联合起来骗朝廷的赈灾银,他就让背后主谋把赈灾银连本带利的给他掏出来赈灾。
梁欢的眉心跳了跳,接口道:“今年天气委实不太好。”
他不知道沈家在这里头充当了什么角色,但派往各地的官员都得有吏部的任命。
陈琬琰认同的说道:“今年南边雨水多,陛下四月和五月往南边各州发放了修堤坝与清理河道的银子,但仍是堵不住南方的缺口,梁郡公说这是为何?”
南方确实雨水多,但如果那边的灾情真的很严重,太上皇路过会不写书信提醒?
官员吃到赈灾银的甜头,接下来就是粮食歉收,要求朝廷减免粮税,将粮食贪下中饱私囊。
她猜测陆机和汪海生肯定是往南北两个方向去了,可见赵瑾瑜并没有太信任派往各地赈灾的官员。
“据微臣所知,南面各地虽然雨水多,但并未有百姓受灾。”王中迅道。
梁欢讪讪的没敢再说话,沈家与嘉王攀上了关系,沈括四月就带着赈灾银与一众官员去了南边。
李珩在那边跟沸水里的鸡肉差不多,与其说是水患严重,不如说是几方派系的斗争愈演愈烈,说不准何时就要爆发了。
陈琬琰为赵瑾瑜打着风,体贴的说道:“陛下为着南涝北旱的事日夜操劳,这回有了应急的银子,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宣平县公日日在朝堂哭穷,赵瑾瑜东挪西凑出了几百万两赈灾银,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只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赵瑾瑜闻言露出了些许笑意,“我那是热的睡不着。”
“这可真是臣妾的不对了,不过臣妾都是为了缩减宫中开销,这才私自减了您宫殿内的冰盆,陛下就别罚臣妾了。”
“你减了我们二人的冰也就算了,怎还将二位太嫔宫里的冰减了三成,她们既是告到我这里来了,你撒娇也不顶用。”
耿淳闻言立马竖起了耳朵,心里估摸着是姓焦的被丽太嫔她们抓到把柄,一起给皇后扣屎盆子了。
“臣妾可是冤死了,臣妾哪里敢动二位太嫔的份例,凤仪宫的冰臣妾可都送到了太嫔那里,臣妾还得去您宫里蹭凉气儿呢。”
“那照你这么说,非但没少给,还多给了?”
“陛下尽可去叫人查,臣妾将凤仪宫的冰分作了两份,分别送去丽太嫔与贺太嫔处,臣妾辈分低,可惹不起她们。”
赵瑾瑜问福多,“皇后说的可是真?”
福多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只是上官小姐与贺小姐在二位太嫔处住着,娘娘分给她们一半的冰确实不大够用。”
皇后下令不再多给各处供冰,份例外的冰需要自己掏银子买,丽太嫔她们去内侍省闹了几回,就抓住了姓焦的错处,告到了皇帝那里。
陈琬琰讪讪的说道:“臣妾也是想替陛下分忧,即便她们没品级不能领冰盆,臣妾还是想法子给她们分了冰,没成想给您惹了麻烦。”
“她们若是不喜欢臣妾的安排,臣妾明儿就把凤仪宫的冰都调去延福宫。”
福多偷偷给他家皇后点了个赞,这坑挖的着实厉害。
梁欢侧头看向耿大人,却发现他正盯着沈家的女眷瞧。
沈家如今说是金穴都不为过,商人捐最低等的官衔需三十万两,之后还要在沈家的布庄高价购买一批布料。
虽然捐的官衔无权也无当值的官衙,只能解锁穿衣和纳妾的权限,但只要家中有一人得了官身,商户就能改成官户,从孙辈起就能科举或是铨考入仕了。
这些年出入沈家的富商、官员与他家的银子一样,根本数不清。
即便是沈家的姨娘和庶出子女都不缺冰用。
现在不仅逼的帝后拿贺礼出来换赈灾银,连用冰都舍不得用了,难怪沈家的男人今日不敢来。
“不过是几盆冰的事,她们要你给就是了。”赵瑾瑜道。
陈琬琰委屈的说:“一石(120斤)冰要五千二百两,一座宫殿一日最少要消耗五石,臣妾也想大方,可臣妾做不到啊……”
梁欢倒抽了一口凉气,皇家有不少储冰的井台,到了夏日会赐冰给官员,藏冰量足够过完暑夏,这才六月宫里就要花钱买冰了?
即便是在宫外买冰,也不过是二千多两银子一石,怎么就五千二百两了!
沈家人是不是疯了!
偷了皇家的冰去卖也就罢了,还敢转卖给皇帝!
耿淳一听立马跪地,“都是微臣办事不周,明日微臣就让人彻查是何处出了问题。”
赵瑾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耿大人立马会意他这是以敲打沈家为主,轻拿轻放的意思了。
在心里悄悄的羡慕了一下,到底是皇帝外家,皇帝对他们的包容度确实很高,姓焦的那些人还了非法所得,沈家还能再给他换个地方做事。
不过能把那几尊瘟神送走,对太府寺众人来说也是大好事一件,谁也不想因为给他们擦屁股被皇帝问责。
这事怪不了皇后,怪不了他们,沈家要怪就去怪告御状的丽太嫔与贺太嫔。
门外的侍者轻叩了两下门,太府寺的官员在外面说道:“耿大人,最后一件拍品已经摆上台了,青铜鹤的成交价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大公主府抬了金银各十箱,还有八百八十万两的金票,下官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大人拿个主意。”
金银票承兑钱庄要收取一定费用,一千万两就要收两万两的保管费,他们不敢做这么大的主。
耿淳为难的看向赵瑾瑜,“这……还请陛下定夺。”
金票不比银票,这东西压根就不流通,哪家钱庄也不会放几百万两金子,就算是有也不会都给他们。
况且票据真伪难辨,需得请了钱庄的管事来核对,这些金子想拿到手还是件麻烦事。
万一把钱庄吓的连夜跑路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赵瑾瑜对福多道:“你跟着耿大人一起去。”
福多暗自叫苦,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只要金银,不要金银票,就跟着耿淳一干人走了。
屋内只剩王中迅、梁欢,沈玥、沈三还有沈家梁家几个未出阁的女眷。
陈琬琰摇着扇子说道:“这屋里真凉快。”
沈三小姐睨了眼穿着凉快的几个女眷,坐在王中迅身边装木头,沈家人给皇后下绊子,皇后也不是认栽的主,三言两语就打了回来,还没得罪太府寺的官员。
“热闹看完,该回家了。”赵瑾瑜起身,朝陈琬琰伸出手,二人从雅园悄悄的来,又从雅园安静的离开了。
送走了他们夫妻,沈玥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打算一会儿就去沈家报个信儿,让姓焦的那一家子都安份点。
“你今日不该带她们几个来,尤其是不该带梁家的人来。”梁欢沉着脸道。
福多都知道的事,皇帝会一点儿都不知?
若不是沈玥带了她们几个来,皇后不会将宫里的事当着外人的面捅出来,她和沈家谁也奈何不了谁,她不是那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性子。
“你当我愿意去招惹她,我又有什么办法。”沈玥没好气的说。
沈家是她的娘家,她若与娘家关系不好,她如何在梁家安身立命?
她从前听梁家的,不向着沈家,可母亲与兄弟恼了她,将她晾在梁家,梁欢也开始给她找姐妹,嚣张的妾室都敢挑衅她,若非婆母是她亲姑母,她还有好日子过?
今日是母亲求到她跟前,为了不显得突兀,她只能叫上梁家的姑娘同行。
“我劝你们尽早打消那个念头,别把现有的也作没了,皇后是个见缝插针的刺球,她不主动招惹你们,你们也别去招惹她,别忘了她从前有个外号叫苍耳子。”
沈玥苦笑了一下,“我说话管什么用,我连自己这方土地都管不明白呢。”
梁欢让人备马车,把梁家的几个小姐都送回了家,琢磨着赶紧让母亲将她们的亲事定下,听到沈玥说那样的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哪个不听话,你打发出去就是了,她们又不是良家妾,有什么管不明白的,你见过同九品芝麻官计较的一品大员吗?”
沈玥愣了愣,想起方才皇帝方才的处事态度,他顾着沈家的面子不假,但何尝不是不愿自降身份,与蝼蚁较真呢。
她这会儿只觉得自己从前是魔症了,梁欢也没荒诞到宠妾灭妻的地步,她怎就信了那些妾室的鬼话,怕与梁欢夫妻离心,不敢动他所谓的心头好。
“我将你最喜欢那个打发了,你也愿意?”
梁欢嗤笑道:“我除了你还喜欢过别人?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他的身份地位贴上来的女人,有什么可喜欢的,不过是看她们可怜又会讨好人,才带回府上养着,听话也就罢了,不听话的搅家精留着做甚?
沈玥闻言面上一红,似娇似嗔的剜了他一眼,“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形。”
梁欢又同她说了几句花言巧语,便道:“我先让人送你回府,今日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你回去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了。”
“你去忙吧,我与沈家的姑娘一道回沈府,明日再回家去。”
梁欢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嘴唇蠕动了一下,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路上慢着些。”
送走了沈玥,梁欢就从雅园回到天字一号房,春风楼内的竞价已经结束,压轴的那副不老松被崔三老太爷拍走了。
钱庄的管事也做不了那么大笔金子的主,请了钱庄的胡大东家来,钱庄的人验完金票,又说调运这么多金子需要时间。
太府寺要求乐平大公主用现银结尾款,因为福多在,大公主的脸都憋紫了。
“公主,实在是下官也有难处,也请您体谅咱们的为难。”耿淳苦着一张脸,这个时候他竟觉得会哭也是一种本事,像他就哭不出眼泪。
乐平大公主简直要疯,他们要现银,还要今晚全凑齐,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但皇帝的左膀右臂福多在这里,她能怎么办?
“钱庄现在能兑出多少?”
胡大东家抹着汗道:“咱们一般不会在钱庄放太多金银,今日又有不少人来兑了现银,我方才算了一下内城的几处钱庄,估摸着能兑出十万两金,二百万两银。”
内城门早就关了,外城的钱庄即便有银子,也运不进来,就这还是掏空了内城几处钱庄凑出来的,明日城门一开他就得去外城运银子,不能让内城的钱庄无银可取。
“那就是三百万两银子,加上我们带来的二百二十万两,还差四百八十万两。”
乐平大公主看向贺驸马,他今日也兑了银子来竞物。
贺驸马头疼的说:“我今日竞了对羊脂白玉如意,还剩二十多万两的现银。”
乐平大公主‘哦’了一声,对身后的贴身侍卫道:“你们带人拿金票去各家兑点金银。”
胡氏钱庄也有她的利份,皇帝提出竞卖的事后,钱庄现银流出大,对钱庄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胡大东家早就派人去说明情况,紧急从京畿各处调银了。
乐平大公主将金票给众人分了,似笑非笑的看着耿淳,她倒要看看,她把金银给他运过来,他要怎么保证这么多金银的安全。
梁欢对随行侍卫道:“去请京兆尹和户部尚书。”
耿淳压根都不带慌的,他先前还想不明白聂五郎怎么会出现在天字一号房,还在里头装了一晚上隐形人,这会儿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想是陛下早知有这一场金银厮杀,这才召了刑部的人来,正好还是与大公主她们不太对付的聂家人,不就是防止她作妖的。
敲第一遍宵禁鼓,陈明玄就亲自带人守在了春风楼,乐平大公主的人一出来,就被金吾卫护着去往各处。
陈琬琰同赵瑾瑜回了二号府,陆九立刻迎了上来。
“陛下,人抓到了!”
陈琬琰茫然问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