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山忧心忡忡的说:“陛下五月初五就去了祭坛,一直没有出来,上月二十七送了这四个字出来,大祭司说要为陛下护法,就带着贺兰家的人进了祭坛。”
“那你们没见到陈璄和大祭司?”陈青岩拧眉。
“没有,我们还没到南诏,大祭司已经去祭坛了。”
他们回南诏这一路可谓是惊险万分,一路都在被人追杀,无论他们如何改换面貌,都甩不开身后的追兵。
刚进南诏国,就遇上避世隐居的巫族人,中了他们的牵引术,险些丧命。
还是贺兰家用海东青往京都送了几次信,不见海东青回,派族人出来送信,才救了他和贺兰媛。
贺兰媛受重伤昏迷,他接受治疗后,绕远路回来京都报信。
“贺兰家的人说,巫族一年前有巫师偷习密术,引发了内乱,老巫师数月前曾向大祭司求救,对我们下巫咒的那些,都是叛族出逃的巫师。”
陈青岩神色凝重,或许事情远比郑山说的严重,撇开南诏的事不谈,他们能在赵国境内被人绊住,肯定是一早就埋伏好的,指不定是沈家勾结了巫族人。
“你先好好养伤,我进宫一趟。”
他匆匆忙忙的进了宫,把了解到的事情和赵瑾瑜简单说了一遍,就要带陈琬琰回凉州。
赵瑾瑜却神色古怪的说:“或许……大祭司说的回去不是凉州,而是……李家?”
陈青岩:“?????”
“岳父说的事我会派人去查,如果沈家真与巫族叛徒有联系,我定不会轻饶。”
陈青岩睨了他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事情都已明朗,他还是这副护着的态度,摆明是要轻拿轻放,幸好他也没抱什么希望。
赵瑾瑜讪讪的解释,“既然是避世隐居的族群,沈家定然也没机会接触,许是被人利用了野心。”
他是皇帝,除了考虑沈家是他的母族,还要考虑他们从前的付出,要考虑动了他们以后,朝臣对他的看法,大开大合的惩罚沈家,肯定会对他有负面影响。
“而且,娇娇聪慧敏感,我不想她日后想起沈家就怕我……”赵瑾瑜委屈兮兮。
陈青岩被他说的一愣,他想过赵瑾瑜喜玩帝王术,倒是没想到他会担忧陈琬琰怕他。
“她还会怕?”
赵瑾瑜摊手,“看着挺凶,实际怂着呢。”
陈青岩:“……”
翁婿俩一起用过午膳,又商量了一下带陈琬琰回凉州的事,最后决定先夜袭宣平县公府。
俩人等星河挂上夜空,让彤霞给陈婉婉沐浴更衣,把她的眼一蒙,就进了灵雎宫的密道。
“这密道可真够长的。”陈青岩也是第一次走这条密道,看着是条直路,按照他们走的步数,就能猜出他们一直在宫里转圈。
陈婉婉被捆着手,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忽然说道:“这么平整的路,你们为什么不做个溜冰鞋,轮子踩在脚下滑,走得快还不累。”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她努力刷着存在感,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赵瑾瑜和陈青岩都没搭理她,溜冰鞋他们早就做出来了,就不给她用。
“我会很多对你们国家有帮助的知识,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们不需要你。”陈青岩板着脸,“我女儿没人能代替。”
陈婉婉悻悻的闭上嘴,能回天朝固然好,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去地府报到。
陈青岩提着她出了密道,吩咐人准备马车,直奔宣平县公府。
李珩刚沐浴完,听闻帝后和国丈一起来了李府,赶忙换上官服,通知众人去前院迎接。
“微臣不知陛下莅临,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赵瑾瑜抬了抬手,“无妨。”
陈婉婉看到李珩,神情恍惚了一瞬,意识也开始混沌,忽然在脑袋上捶了几下。
李老夫人察觉她的不对劲儿,疑惑的问:“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我头疼!”陈婉婉眼神空洞,使劲儿按着抽痛的太阳穴。
赵瑾瑜和陈青岩对视一眼,压下心底的激动,对李珩道:“皇后怀念旧人旧事,想去阆苑看看,恰逢朕今日有空,还请荣国公带路。”
李珩怔了怔,心也慌乱了起来,他与陈琬琰和离后,只要在京都,六月初九这日都是睡在阆苑,难道被皇帝察觉了?
“还请陛下去前厅喝盏茶水,微臣让人去那边收拾一下。”
“不必了。”赵瑾瑜不想浪费时间,李珩时常去阆苑小坐,他早就知道了。
宣平县公还在外应酬,听说皇帝去了李家,暗道一声坏了,寻借口从饭局抽身,匆匆赶回府,赵瑾瑜三人已在李珩的带领下进了阆苑。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陈小幽魂感叹了一句,指着庭院里的一张软榻,“我在那张榻上与荣国公玩过五子棋,还在那里炖过夫君亲手给我做的烤鸭。”
“我和丹云,还在那边那张台球桌上打过珠子玩。”陈小幽魂在陈婉婉耳边絮絮叨叨,陈婉婉本就疼的脑袋更痛了。
进入主屋,陈小幽魂愣了愣,室内的陈设与她走时一模一样,因为她想克服对血的恐惧,还特意挂了红色的帷帐。
她跑到自己时常窝着的软榻,伸手去摸矮桌的桌沿,虽然她的手穿桌而过,但从光泽度来看,定然是有人时常用的。
赵瑾瑜似笑非笑的在软榻上坐下,方才他就察觉到地板上有些许水渍,李珩的头发还未完全干,应当是在这里沐浴了。
“微臣……”
赵瑾瑜摆摆手,“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陈青岩给李珩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说道:“去准备一桌酒菜,再备一张香案和一对红烛。”
李珩心里虽有不解,但还是先退出阆苑,交代杨浦去办事,刚安抚完李家众人,宣平县公就急匆匆的回了府。
“陛下走了吗?”宣平县公拍了李珩几下,将他拉到一边,铁青着脸问,“你是不是又去阆苑了?”
李珩颔首,“干爹说了没事,父亲不用着急。”
宣平县公听他叫陈青岩干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少和我耍心机,天启帝可不是太上皇,你那点心思给我烂在肚子里,别再做蠢事。”
“儿子有妻有儿,并没有什么心思。”
“嗤,少给我装正经,你心里越是觉得亏欠她,越是忘不了,静姝是个好孩子,你别伤了她的心。”
“儿子没辜负静姝,与她成亲这么久,一个丫头也没收过,独自在苏州时也没押妓,没混风月场。”
宣平县公被噎了一句,越看李珩越像端着架子,一板一眼的老学究,一点他的风骨都没有,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出现这情况,不是你力不从心,就是你心如止水,两样都没什么好炫耀的。”
说完也不等李珩回话,就去了前头主持大局,皇帝不让他们伴驾,他们就得在这里守着,随时接受传召。
李珩:“……”
等杨浦准备好东西,他才回到阆苑,赵瑾瑜三人一人点了一根香插在香炉里,皇后点的那根燃的格外快,另外两根刚烧了一寸,她那根就燃到底了。
李珩:“?????”是香有问题,还是见鬼了?
赵瑾瑜对李珩道:“派人去接丹云过来。”
“再叫桶热水!”陈青岩道。
李珩一头雾水的去办事,李家人也一头雾水的等在前院,皇帝看着确实不是来找茬的。
周新月茫然的说道:“这是补办新婚夜?”
李老夫人轻咳了一声,“休要胡言。”
虽然,她也觉得有点像。
等那三柱香燃尽,陈婉婉的眼神也越发的迷离,对着陈青岩不停的喊爹爹,直把他喊的红了眼眶,除此以外再没别的反应,仿佛神志不清。
丹云回来两日了,也没见到陈琬琰,听杨浦说她和皇帝去了宣平县公府,换上礼衣就火速赶了过去。
刚和李珩一起跨进门,陈婉婉忽然朝她冲了过去,抱住她就开始哭。
“丹云!我的好丹云!你受苦了!”
丹云傻愣愣的唤了句,“小姐?”
李珩神色怪异的看向陈青岩,哑声问:“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陈青岩叹了口气,“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丹云,呜呜!”陈婉婉抱着丹云不撒手,“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丹云僵硬的回报着她,不敢置信的问:“小姐,真的是你吗?”
陈婉婉使劲点点头,对李珩道:“谢谢你救了我。”
李珩对上她陌生的眼,喉咙瞬间涌上难言的酸涩,艰难的启唇,“不用客气。”
“以前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李珩哑然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愿的。”
赵瑾瑜揉揉额角,对丹云道:“内室准备了酒菜,你们二人一起去用吧。”
陈婉婉扭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怯生生的说了句,“太子哥哥,对不起。”
赵瑾瑜摆了摆手,“去吧。”
陈婉婉拉着丹云进了内室,听说了她的遭遇,抱着她又哭诉了好半天。
“你怎么这么傻呀,都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
“小姐,你还要走吗?”丹云泪眼朦胧的拉着她的手,不舍得问,“不走不行吗?”
陈婉婉黯然的摇摇头,“我已经重新投胎了,是我的一缕魂魄困在这里,我才能回来再见你一面,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不能留下来。”
她刚才看到丹云和李珩同时出现,丢失的记忆席卷而来,她原本是个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是陈璄与她立了契约,让她替陈琬琰活十五年,就送她去投胎。
刚才她一进李家,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回去,说她过了凌晨再不回去就要死了。
“那你过的好不好?”丹云擦了擦眼泪,关切地询问。
“我很好,我已经成亲了。”
陈婉婉将她投胎之后的事和丹云说了,又道:“你放心,我虽然是个孤儿,但我现在也有家了,你好好过日子,那种渣男不要也罢,让爹爹给你介绍个好人家,我们那里三十岁还没结婚的人多着呢,你才二十多岁,不要困住自己了。”
丹云笑中带泪,“好,我都听小姐的。”
陈婉婉也笑道:“你别叫我小姐了,我叫陈婉婉,只要我们都记得对方,以后肯定还能重聚。”
“好,我不会忘了你的。”
俩人都知道这是彼此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因此格外的珍惜,擦干眼泪,互相说着各自的际遇。
一直到子时初刻,陈婉婉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拉着丹云又叮嘱了一番,才出内室和陈青岩告别。
“女儿谢谢爹爹的养育之恩!”陈婉婉跪在陈青岩脚边,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不能在您身边侍奉,还望您保重身体,健康长寿,女儿会在远方为您祈福。”
陈青岩红着眼眶叮嘱,“你好好的,爹爹不在,没人护着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安生过日子,知不知道。”
“女儿谨遵爹爹教诲,还望爹爹珍重。”
“去吧。”陈青岩别过脸,用袖子遮住了脸。
李珩按照赵瑾瑜的吩咐,倒了两杯合卺酒,陈婉婉拜别陈青岩进入净室,就见李珩等在那里。
“你我有场夫妻情分,我欠你一杯合卺酒,今日可要补上?”
陈婉婉端起两只绑着红绳的鎏金酒盏,递给他一杯,二人挽着手喝了,她放下酒杯,说道:“小侯爷要往前看,人死了,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珍惜眼前人。”
而她拥有了幸福的生活,也不愿意再重来了。
饮下这杯酒,是全了他对皇后的念想。
小侯爷这个称呼,李珩已经许久未曾听到了,他伸手在陈婉婉脑袋上摸了摸,“好,你要好好生活。”
他刚才听到了她和丹云的对话,如果没有她,他遇不上陈琬琰,他也愿她过得好。
等李珩走出净房,陈婉婉脱下衣裳进入浴桶。
当水埋过她的胸口,血管在热水中膨胀,血液循环加快,心脏极速律动,视线逐渐模糊,疼痛席卷她的全身,仿佛回到了新婚那夜临死前。
她微笑的看着浴桶边的模糊影子,真挚的说:“谢谢你。”
给了我转世的机会。
陈琬琰刚要开口,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进了一个黑洞,她悬在高空,看到她的尸体被打捞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