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场普通的宴会,没什么特别安排,不过毕竟是喜宴,沈国公夫人还在孝期,就不用参加了。”
与民同乐的大赦是没有了,多年干旱和战争,国家又进入了备战状态,资源局势紧张,国库得保存实力。
龚秋雨:“……”为什么又点她?
李珩虽然没说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李老夫人心里却也有猜测,又是抬香案,又是摆酒菜,点红烛要合卺酒,还造出一桶血水,肯定不是正常事。
她急着出现在人前怼沈家,定然是认定了沈家害她。
周新月不客气的直击龚秋雨:“虽然圣上下旨夺情,但却与内宅无关,沈国公夫人既承了诰命,更该为妇人做表率,在家为公婆守孝三年,殿下体恤你的为难,还不磕头谢恩!”
龚夫人不满她们三番四次针对她女儿,挺身而出:“妇以夫为先,丈夫在朝中行走,妇人哪能闭门,皇后殿下的好意咱们心领了。”
丹云阴阳怪气的说:“百善孝为先,子不敬父母,何以敬君王,心诚身正则为表,不是一句心领了,就能敷衍了事,龚夫人就是这样教育子女的?”
龚夫人被她说的羞臊,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求助的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只当没看到,龚秋雨沉浸在被封诰命的喜悦中,对守孝确实很敷衍,她已经敲打了多次,既然她听不进去,就让皇后教训教训她,反正有的是人替她求情。
穆夫人与龚夫人不仅是姑嫂,与沈家也是姻亲,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龚秋雨被羞辱,只是还未张口,就被安海公夫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想到嫁去岳家的穆聘婷,只能讪讪的闭了嘴。
白夫人一见自己出头的机会来了,跳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福安郡主此言差矣,皇后殿下乃命妇之首,无人敢敷衍殿下,但沈国公夫人亦情有可原。”
丹云讥嘲她:“你也知道皇后殿下是命妇之首,你们当众忤逆皇后,我还当命妇之首换人了。”
沈老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样,自己这边的又说不过她,不悦的开口,“福安郡主许是未曾受过大家族的熏陶,不清楚夺情是何,老身不怪你。”
虽然她也不愿助长皇后的威风,也不能让龚秋雨这二年多都游离在命妇的圈子外。
“便是我教养不多,我也知臣当以君为主,老夫人却仗着一把老骨头为非作歹,纵容家中小辈祸乱宫闱,这般熏陶,恕我确实没接受过。”
丹云仰着脖子,骄傲的说:“忠心护主方是为臣之本,你少仗着年纪大,和我东拉西扯。”
陈琬琰含笑看着丹云,不咸不淡的说道:“内宅不管外朝事,老夫人修身养性多年,却是连这点都忘了。”
丹云见过陈婉婉之后,神采确实有几分从前的飞扬,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郑国公夫人心不在焉的站着,三月之期早就到了,沈家所谓的保证根本就没用,而她也将皇后得罪了。
陈琬琰侧头给了吉姑姑一个眼神,她立马会意,高喊退朝。
等陈琬琰的凤驾走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皇后竟然是专门来打压沈家的,朝会开了一个半时辰,她就挤兑了沈家一个半时辰。
“婆母,出宫了。”刘善瑶扯了扯还在愣神郑国公夫人,见她面有菜色,眸光闪了闪,撇嘴道,“夫君的腿快养好了,下个月也该回朝堂了。”
提起郑清之的腿,郑国公夫人就想起了郑凝露,不免又是一阵心塞。
出宫就去见了郑凝雪,张欣欣从宫里回家后一直蔫蔫的,对谁都是一副防备的样子,也不知她和郑凝雪说了什么,郑凝雪现在对张若华的怨气很重。
陈琬琰回到延福宫,看到游廊下眼巴巴的崔冬韵,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问彤霞:“她被哪个渣男欺负了?”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她。”
崔冬韵幽怨的端着托盘,一副受了莫大的委屈样子,慢吞吞的迎上来,细声细气的说:“臣女给娘娘炖了鸡汤。”
“端过来吧。”陈琬琰进了偏殿,等试完毒,才端起来喝了一口,夸奖道,“熬的不错。”
“娘娘若是喜欢,臣女明日还给娘娘炖!”
陈琬琰放下碗,看着她不停的对彤霞挤眉弄眼,笑道:“你有话就直说。”
崔冬韵一咬牙,直接跪在了陈琬琰脚边,“从前都是臣女不懂事,还请娘娘放臣女出宫嫁人,臣女出宫后,定然不会让人中伤娘娘!”
“你不恨我?”
“臣女从前心里有怨气,可经历过这么多,早就摆正了心态,臣女努力争取过,是自己没有一步登天的能力,万万不敢怨恨娘娘。”
崔冬韵言辞恳切,渴求的望着陈琬琰,她虽然被皇后坑的最惨,还被当成奴婢使唤,但她也是四人中最幸运的,避开了天花毁容,毒蛇咬伤,健全的活到现在。
至于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她猜测可能不是皇帝。
“如今能体面的活着已是幸运,还求娘娘网开一面!”
陈琬琰淡淡道:“明日宫宴结束,你就随你母亲归家去,明菲县君出宫带走了丝菊和舞琴,白霜你也带走,本宫再给你份添妆,全了你的体面。”
崔夫人托许颜若给她送了一座别院和田庄,别院的库房堆放了大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田庄的所有粮仓都堆满了精米和白面。
说给崔冬韵相看好了人家,对方耕读传家,家里一共七口人,看中的郎君与崔冬韵年纪相仿,参加了今年的明经科考试,想接崔冬韵出宫。
她昨夜和赵瑾瑜提了这事儿,赵瑾瑜还神神秘秘的说,那人与崔冬韵有几分渊源,让她放人。
“臣女谢娘娘开恩!”
“你才二十四,未来还很长,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该说的话,就永久烂在肚子里。”
“臣女谨记皇后娘娘教诲,绝不在外瞎说宫里的事。”
崔冬韵表完决心,就被陈琬琰请退。
彤霞送她出偏殿,她才犹犹豫豫的问:“彤霞姐姐,我想问问当初我派去刺杀你……的族兄还活着吗?”
因为她一直没找到堂兄的尸体,也没寻到他的下落,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彤霞面无表情的回道:“活着,想要人就拿诚意来赎。”
崔冬韵:“……”
果然,欠下的债是要还的。
崔冬韵回到居住的屋子,把她所有的金银首饰都装在一只大箱子里,肉疼的拉了彤霞去看,“这些都给姐姐,够不够?”
彤霞抱着手臂,高冷的看着她。
崔冬韵瘪瘪嘴,“那只锦盒里还有些田产地契,我真的就这么多了,都是我的错,彤霞姐姐你就原谅我,先放过我堂哥,实在不行,我出去后再想想办法。”
彤霞瞥了眼箱子,果然看到那只锦盒也在里头,板着脸道:“只怕他不愿回来呢。”
崔冬韵呆呆的问:“什么意思?”
“他有劲儿使不到正地方,我就把他送去战场杀敌了。”
听陆机说他这几年被锤炼的不错,上阵杀敌还算勇猛,前些日子调去卢阳公麾下了。
崔冬韵:“……”
她回头看看箱子,又看看彤霞,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
“东西我就收下了,等我成亲,请你喝喜酒。”彤霞云淡风轻的说完,果然看到崔冬韵沮丧着一张脸,憋着笑搬起箱子就走了。
“彤霞姐姐……”崔冬韵欲哭无泪的看着她的背影,心痛的都快不能呼吸了。
彤霞头也没回的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这个年纪成亲一点也不晚,身体长开再生育子嗣,对你造成的伤害也小,你生来就在富贵窝,记住尝过的苦,带着在宫里学到的本事,好好过日子。”
崔冬韵愣愣的看着她远走,瘪着嘴哇哇哭了起来。
彤霞把东西抱去延福殿,跟陈琬琰说了方才的事。
陈琬琰笑的合不拢嘴,“她这会儿肯定在哇哇大哭。”
彤霞也乐的不行,“算她还有些良知。”
“她那未婚夫可是扮过陛下那人?”
“是的。”彤霞凑近陈琬琰小声说,“他们一家七口还是现凑的。”
说是人口简单的耕读人家,其实就是在新边城安了个身份,这几年那边迁去不少人,很难再追踪溯源。
陈琬琰笑的肚子疼,估摸着当初选上那人,就把崔冬韵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赵瑾瑜这人你说他善良吧,他一肚子坏水。
你说他坏吧,他又不是个硬心肠的人。
“那人可靠吗,不会沉醉在温柔乡坏事儿吧?”
“可靠,他本也不是陛下身边的暗卫,知道的并不多,转明后就没机会再接触暗卫了,他们七人一组互相监督,在明处收集情报。”
陛下亲自给他一个孤影选贵女媳妇,他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己心里有数,明经科肯定是考不上,咋会背叛陛下嘛!
再说崔家现在挺老实的,平凡无奇的崔冬韵,也很难再得到崔家的重视。
陈琬琰见彤霞今日多了几分活泼,笑着打趣她,“听说陆机请司天监为你俩合完八字,算了几个吉日,你俩可挑好日子了?”
彤霞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陆大人已过而立之年,陛下给选了最近的日子。”
“可算是等到你的好消息了。”陈琬琰欣慰的拉着她的手,“咱们相伴十二载,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愿你和陆机能白头到老,幸福过一生。”
她来没多久,赵瑾瑜就把彤云彤霞送到了她身边,一开始虽有摩擦,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了,自然也不愿意她孤独终老。
“只要娘娘不嫌奴婢烦,奴婢还在您跟前伺候。”
“哈哈哈,我自是不嫌弃,只怕陆机离不了你。”陈琬琰冲她暧昧的挤挤眼,“等成亲后,你就知道了!”
彤霞脸红嘴硬,“奴、奴婢体力好……”
陈琬琰:“……”
看到过彤霞背陈婉婉下山健步如飞的样子,她就该明白求饶的小丑就她一个!
“本宫看看崔冬韵的压箱宝!”
她起身打开崔冬韵奉献出的大箱子,拿出锦盒数了数田产地契,忍不住咂舌,“果然是世家大族,交出那么多东西,还有这么厚的家底。”
崔夫人托许颜若给的是前菜,等崔冬韵出宫,她还会给个大头。
大世家就是如此,一下按不死,要不了多久就能缓过劲儿。
所以皇帝都喜欢重用孤臣,提拔没有根基的官员。
焦俊从前也有机会往上走,可惜他没看清局势,以为皇帝外家就是皇帝的头号心腹,但他忽略了,皇帝的后宫并没有他外家的表姐妹,他们注定要成为平衡朝堂的秤砣。
“奴婢看她这回是下血本了,方才见她手腕光秃秃的,头上也就一根普通的银质珍珠簪。”
“还好本宫给她准备了一套华丽的头面,要不然她得哭着出宫。”陈琬琰抽了张房契和铺面给彤霞,“别和她客气,拿去压箱底。”
彤霞啼笑皆非的接过地契,“奴婢谢娘娘恩典。”
陈琬琰摆摆手,“你去歇着吧,这阵子都没怎么休息过,难得有个空闲,放松一下。”
“奴婢不累,娘娘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明日咱们肯定不得闲,本宫一会儿找陛下蹭午膳,你好好歇半天。”
彤云在东都没回来,彤霞不放心别人伺候她,一直没休息过,给她放半天假,让她也有空整整自己的嫁妆。
等她退下,陈琬琰喊来意姑姑,让她把崔冬韵用过的首饰拿出去卖掉,买新首饰给彤霞做添妆。
“对了,交代织染署按照陆机的品级,为彤霞准备嫁衣和头冠。”
陆机有侯爵,彤霞与他成亲那日,可以穿与他品级对应的礼服做婚服,她得去找赵瑾瑜商量给彤霞封诰命的事,给她个双喜临门。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意姑姑应下,欲言又止的看着陈琬琰。
陈琬琰知道她想问如姑姑的事,摆了摆手道:“你是伺候陛下的老人了,有些事无须多言,也当知陛下不是无情之人。”
意姑姑抿唇道:“陛下从前最重用她,她已是犯过一回错。”
“事不过三,她也没机会再犯了,宫外天高海阔,凭她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也能活的多姿多彩。”
“奴婢明白,谢谢娘娘放她一条生路。”
“是陛下放了她一条生路,你们是沈老夫人给太后的人,但也当知陛下才是你们的主子,要以陛下的意愿为主,不可擅自为陛下做决定。”
她确实成亲八年无子,但这也不是如姑姑以除掉她为借口,听沈老夫人安排,给赵瑾瑜下药的理由。
她们有阴招可以冲着她来,无论什么借口对赵瑾瑜下手,都是背主。
“奴婢明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陈琬琰意兴阑珊的说:“将本宫昨日挑的那副头面给崔冬韵送去,她明日就出宫了。”
意姑姑应下,拿了东西去找崔冬韵,大老远就听到她在嗷嗷的哭,同屋的小巧正在安慰她。
她敲敲门,捧着东西进了屋。
“娘娘给你的。”
崔冬韵看到那套闪瞎眼的五彩宝石头面,眼泪掉的更凶了,“哇呜哇呜,臣女谢过皇后娘娘!”
花哨是花哨了点,但这都是皇后娘娘对她纯纯的爱!
毕竟,这才是皇后最爱的风格!
陈琬琰:“?????”
意姑姑甩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说道:“出宫了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别动不动就耍脾气和心眼,除了你娘,没人惯着你。”
“是……”
意姑姑又从跟着的宫人手中,接过一套朴素的头面,“这是我给你的添妆,婚礼我就不去了,你将日子过好,便不负我这些日子对你的教导。”
“谢谢姑姑!”崔冬韵擦了擦眼泪,双手接过托盘,“我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翌日一大早,宫里就热闹了起来,官员和命妇为帝后献的礼物,堆满了殿中省和内侍省。
陈琬琰单独召见了崔家的三位当家夫人,商量接走崔冬韵的后续。
崔老夫人也是相当有诚意,直接甩出家中三年田地产出,外加存在金氏商行的一匣子金票,一些家藏年份高的灵芝人参,还有农桑、医药的孤本,换崔冬韵。
甩出的东西比陈琬琰预计的还要多,双方洽谈的非常顺利。
崔家既然要花钱买面子,陈琬琰便让意姑姑给崔冬韵换上当季最时兴的衣裙,梳了未出阁少女的分髾髻,戴上她亲自挑选的五彩宝石头面,亲自把人带到众人面前。
“冬韵陪伴本宫多年,做事也颇用心,本宫甚是喜欢,却也不想误了她的大好姻缘,今儿个就将她还给崔老夫人。”
“臣妇谢陛下与娘娘恩典。”崔老夫人这句话说的声情并茂,眼含热泪的拉过崔冬韵的手,“傻孩子,快谢谢娘娘。”
“臣女谢娘娘恩典,能伺候娘娘是冬韵此生之幸,愿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陈琬琰欣慰的说:“白霜素日与你亲近,本宫允你带她出宫作陪,也算是全了我们这几年的相伴之情。”
她给崔家做足了面子,崔老夫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众人看着她们一派和乐,入宫为妃的传言,一朝骤变为陪伴皇后,都猜出是皇帝要给崔家做脸,纷纷上前道喜。
陈琬琰把崔冬韵交给崔老夫人,吉姑姑便通知她宴会可以入席了,她安排人带各位夫人入席,自己则带彤霞去偏殿找赵瑾瑜。
陆机守在门口,低声道:“新桃县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