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是想趁着咱们还年轻,带你出去逛逛。”
赵瑾瑜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你若是想去,我提前给许承明送信,让他带丹云到岭南,咱们在江东玩一圈,就去见她。”
陈琬琰有些心动,但又不放心景睿帝和孩子,还有国库里的银子。
赵瑾瑜出行一趟,要带不少随行侍卫,御驾前后十里都是禁军,十六卫沿街警戒,小说中那种平民拦皇帝车驾的戏码,有清道队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出现。
这一路吃喝住行,至少得几百上千万的开销。
“也不全是游玩,主要是视察江东和岭南的海塘修筑,考察民情戎政,问民疾苦。”
“哦,就是考察自己执政生涯的成果。”
赵瑾瑜轻轻的‘嗯’了一声,“父皇把他所有的龙影卫都给我了。”
着看守赵锦锡的人也一并交给了他,皇宫、行宫的密道,几代皇帝为后人藏的财宝,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如今只剩两袖清风,每天敲敲木鱼。
“哎……”陈琬琰长长的叹了口气,“去吧。”
赵瑾瑜把手头上的事交代给回京述职的赵锦锋,又把临洺郡王和绥安郡王安排的明明白白。
九月初一,带着陈琬琰、赵宝璐、赵琛、赵珶、赵瑞、赵敬淮、冯四郎等人,一起下江南。
景睿帝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临洺郡王进宫哭唧唧的跟他告状。
“父皇,陛下他又跑了!”
景睿帝费力的伸腿踢他一脚,“滚一边去。”
他当了二十多年皇帝,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当个快乐的太上皇,敲敲木鱼,看着他选的继承人,每天在朝堂和皇后之间转悠。
九郎君带着皇后溜出去玩,他就代理一下朝政,皇长子年纪太小帮不上忙,其他的兄弟都离他俩远远的,生怕被抓壮丁。
“他登基后,第一次带皇后出宫,先去河北道,又去河南道、淮南道、江南东道、岭南道,转一大圈才回来,那会儿父皇天天替他上早朝。”
那会儿他对权力还有很深的渴望,对赵瑾瑜指手画脚,他游历在外的这些年,朝堂上那些人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九郎君动不动就跑,也想让他过把在朝堂说一不二的瘾。
“父皇……”
“老五,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可不能再走歪路了。”
临洺郡王愣愣的看着景睿帝,眼睛一酸,就掉下了泪。
“你把世子与贺汐看牢了,别让他们害了你。”
宝璐和沈三郎的事,都是贺汐在背后搞的鬼,挑唆宝璐和陈、沈两家的关系,让她一下把她两个外家都得罪,又让宗室的女孩都认为宝璐喜欢仗势欺人。
其实宝璐最善良了,和她娘一样。
“是,儿子一定会看好他们夫妻,还请父皇放心。”
“那你就不要让世子替你处理政务。”
赵瑾瑜记着陈琬琰生宝璐时候的账呢,老五又不止世子一个儿子,有的是想博出位的庶子。
贺汐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中,她连她母亲都能利用,谁知道还会不会做出坑五郎君的事。
贺汐做的那些事,能告到他这里,赵瑾瑜肯定也是清清楚楚。
临洺郡王心虚的说:“儿臣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你以后有拿不定的主意,就问你二皇兄,要做个有用的人,不要当没有价值的废物,九郎君愿意用你,你得理解他的苦心,不要因为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就自暴自弃。”
“你是朕的儿子,是宗室郡王,受过全天下最好的教育,要在自己的位置,做最好的自己,不要死后只能留下一页纸,短短两行字就能概括你的一生。”
“父皇……”临洺郡王呆呆的唤了他一句,心里又沉又重。
他伸手替睡着的景睿帝拉拉盖在腿上的毯子,发了会儿呆,才黯然离去。
景睿帝苦逼的替赵瑾瑜上了一个月的早朝,收到陈青岩写给他的密函后,就再坐不住。
让赵锦锋和临洺郡王、绥安郡王三兄弟暂代朝政,顺便给赵瑾瑜飞鹰传书,批评他不是个合格的帝王,命他速速回京都,果断收拾包袱跑路。
啥烂摊子都往太上皇身上推,自己跟媳妇到处逍遥快活,气谁呢!
他年纪大了,从京都到凉州的路并不近,见到陈青岩的第一眼,顾不得舟车劳顿,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的老泪纵横。
“你信中说的可是真的?”
陈青岩慎重的点点头,带着他进入将军府。
“陈璄?”景睿帝一眼就认出了他。
虽然他和陈璃共用一张脸,但他二人的气质截然不同,陈璄的气质更出尘,是脱离尘世的那种飘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仙风道骨让他恍惚。
仿若世间万物都在他眼中,任何东西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包括人心。
“太上皇好眼力!”陈璄微笑着请他入座。
“这……这是怎么回事?”景睿帝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琉璃灯,一头雾水。
陈青岩叹了口气,用经典语录开场,“这……说来话长。”
然后在景睿帝不断变化的表情中,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太后的消息便是他带来的,您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陈青岩难受又羡慕的说。
景睿帝对他羡慕的表情表示不能理解,他自己儿子遍布各国,简直是人生最大的赢家,他羡慕个鬼。
“想见沈兰吗?”陈璄声音淡若清风,缓缓的落在景睿帝的耳中。
“兰儿不是已经……”死二十多年了。
“她本该投胎转世的,但小豆芽因为她离世悲痛至极,为她招来了天雨,挡住了她的转世路,如今她的灵魂要苏醒,你若想要见她,便跟我去南诏国。”
陈璄一脸祥和,说出的话超出景睿帝所能理解的范围,若不是知晓他不是骗子,景睿帝都想掀桌了。
这都什么玩意?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沈兰离世的那个夜,确实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还有慧能大师留下的谶语,水解厄。
还有那盏来自南诏的琉璃灯,与老道求的那滴解厄水。
想到这些,他也不觉得陈璄的话扯了。
“兰儿在南诏?”景睿帝语带期盼的问。
陈璄眸子如一汪死水,乌漆漆的没有焦距。
瞎子吗?
景睿帝在心里默默的想。
“我不瞎。”
景睿帝:“……”
他就随便想想。
他好歹也是以心机深出名的帝王,这么轻易就被看透了?
陈璄掩唇轻笑了下,这双眼睛自醒来后,便能看到人心里所想,看人心的时,眼眸确实乌沉沉的没有焦距,确实很像瞎子。
“她不在南诏,因为天雨,她得了一个机缘,她以沉睡不转世为代价,换小儿子的平安顺遂。”
“不转世……”景睿帝神情恍惚,喃喃道,“难怪她从不肯入梦,原来是没有转世……入不了梦。”
“她本不能再苏醒转世,但你主动退位,为她换取一线生机,你心中对皇权不再执着,等你彻底放下那一日,便是她醒来之时。”
沈兰已经有了苏醒之兆,而景睿帝也到了灯枯油尽之时。
“我……真能再见她?”
他这些日子,时常回忆起曾经,他从一个闲散皇子,到有争储之心。
当上皇帝痛失两个儿子,又为皇位废了沈兰,他曾经最渴望的帝位,变成了他最厌倦的东西。
陈璄颔首,“只要你愿意。”
只要他在生命尽头,彻底放下对皇位的执念,愿意跟他走,他就能送他们二人团聚。
沈兰曾在他梦中许诺过,保住小儿子的命就与他再续前缘,他做到了,她就该履行承诺。
景睿帝的老眼里尽是眼泪,他这一辈子亏欠沈兰太多,等他幡然醒悟,她却不在人世。
“我愿意。”
陈璄轻轻笑笑,“那您在凉州玩够,便回京都吧,机缘到了,我自会带您去见她。”
“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陈璄转头看向一脸渴望的陈青岩,叹了口气,无奈道:“爹,您还早着呢。”
陈青岩早已知晓自己是为何转世,也知自己这一世是见不到昭和了,上一世他未能寿终正寝,是以才以一个灵魂飘荡了十二年。
他这一世的寿命还长着呢。
陈璄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母亲等着您呢。”
他的安慰没换来陈青岩的白眼,倒是换了他两眶的眼泪。
“人我已经见过,这就回南诏了。”陈璄的眼眸恢复正常的聚焦状态,提起桌上的琉璃灯,就与二人告辞离开。
“他怎么走这么急?”景睿帝问。
“说要回去准备,时间比较紧,我也不太懂。”
景睿帝怔愣半晌,才问:“他眼睛怎么回事?”
“被神仙点了天眼。”陈青岩顺口胡邹。
“你家人怎么都不显老?”
“因为我们都还年轻。”
“嗤,你年轻时候就这么不着调,这才稳重了几年,又倒回去了。”
要不是他当年玩心太重,沈兰也不能被他勾跑。
“我这是返老还童。”
“哈哈,走,带我看看凉州。”
景睿帝在凉州游玩十几日,渐感疲惫,背着手站在高塔,看着长河西落的圆日感慨:“边塞的风光也挺好。”
陈青岩拆台,“这都入冬了哪里好,明年您老人家早些来,咱们去沙漠骑骆驼。”
“骑不动喽。”他都八十多岁了,可不是当年的精神小伙。
“你是个好父亲,也是好公爹,我替我的女儿谢谢你。”
她女儿嫁给皇帝,十二年无所出,还闹着不让赵瑾瑜纳妾,景睿帝没给她气受,他作为父亲挺感动的。
陈家原是不和赵国皇室联姻,他被沈兰坑了一回,从沈兰的迷魂阵中醒悟过来后,就不太看好这门亲事。
没想到她女儿在赵家上串下跳,竟也过的风生水起。
“我知道你是为了兰儿,才愿与我赵家结亲。”
“我也知道,她告诉了你,陈家的秘密。”
“纵容小豆芽,就当是我们夫妻对你的补偿。”
陈青岩哼笑,“她心里只有你,你不用怀疑,我心里也只有昭和,不需要你们的补偿。”
景睿帝挑眉,“不要拉倒。”
他因为沈兰,知晓了陈家一点点秘密,娶沈兰有爱,也有算计。
沈家又何尝不是算计了他呢。
“回去吧,要降温了。”
景睿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你的王府呢?”
“将军府隔壁。”
“怎么不住?”
“没有昭和。”
二人坐肩舆下高塔,共餐一顿丰盛,但嚼不动的散伙晚膳,就洗洗睡下。
翌日,陈青岩已经耍了半个时辰剑,景睿帝才起床,晨食只吃了小半碗软烂的白粥,就登上回京都的马车。
“我走了。”景睿帝坐在马车里,扒着车窗,依依不舍的和陈青岩告别。
“路上走的慢些。”陈青岩抿抿唇,递给他一包入口即化的糕点,“回宫后好好休养,年纪大了,就不要再到处跑了。”
他写信是让陈璄去京都见他,让他派人接着点,但他等不及,非要往凉州来。
“嗯,我走了,后会有期。”景睿帝不舍得对他挥挥手,等马车跑起来,他忽然伸出脑袋对陈青岩大喊,“老伙计,记得,记得来京都看我!”
陈青岩背着手,目送景睿帝的马车走远,回想他这两世的点点滴滴,心底只剩寂寥。
他与昭和聚少离多,与陈璄、陈璃、陈明玄三兄弟相处的机会也很有限,唯独一个陈琬琰长在他身边,还去往了异世界。
他真正的女儿回归后,就长居在京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他这二世都亲缘淡薄。
景睿帝和齐王、彭王一家,前后脚到达银装素裹的京都。
因为赵瑾瑜态度强硬的把赵琛、赵珶两兄弟扔在江东历练,陈琬琰哭了一路,回到宫里还没收住眼泪。
“你这混蛋,不和我商量就把人扔在江东!”
赵瑾瑜搂着她哄个不住,“娇娇不哭了,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夫君也是为了他们好。”
陈琬琰别别扭扭的窝在他怀里,赵瑾瑜的性子霸道,他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
赵宝璐拉着赵瑞的手,羡慕的小声嘀咕,“父皇若是把我们也扔在处州就好了。”
她也想和天宝弟弟他们一起游历山川。
赵瑞一本正经的说:“能陪伴在父皇和母后身边也很好。”
赵宝璐侧头看看他,又回头去看抱在一起的父皇母后,半晌才说了三个字:“那也是。”
山川什么时候都可以游历,但能在宫里陪伴父皇母后的时间却很有限。
十二月二十三,赵瑾瑜让贺兰媛给赵锦锡粘上假发和胡子,又给他画了个妆,换上郡王朝服,召集所有在京的宗室子弟,跟着景睿帝一起祭天地祖宗。
开元二十三年,正月十五,赵瑾瑜把乐平公主从兰若寺暂时接出来,集齐所有兄弟姐妹,与其长子、长女陪景睿帝过上元节。
“夫君喝鱼汤。”
赵瑾瑜闻到腥味就想吐,强忍着喝了一口,差点没给他酸死,当下就用帕子捂着嘴跑出去吐了。
陈琬琰无辜的眨眨眼,一口气把鱼汤喝完,疑惑的说:“挺好喝的啊……”
许颜若掩唇轻笑,她刚才看到陈琬琰在鱼汤里放了好多醋,看这样子是又怀了。
“陛下真是贴心。”只宠她一人就算了,怀孕还帮吐呢。
赵锦锋听到她的嘀咕,差点把嘴里的酒酿圆子喷出来,“你和她相处久了,被她同化了不成?”
严太妃神情恍惚的注视着乔装打扮的赵锦锡,小年那日她就瞧着这人很像赵锦锡,今日看到他拿食箸的姿势,还有用膳时的习惯,她能确认这人就是赵锦锡。
小相王察觉她的异样,关切的问道:“母妃,您可是身体不适?”
严太妃摇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