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明一剂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不就是了,找他解术,跟与虎谋皮有何区别?”
明一剂想想也是,思索片刻,道:“倒是还有一个人,应该能解。”
“是谁?”
明一剂咂吧了几口刚续上的茶水,一脸不情愿地道:“龙虎山掌教。”
“国师?”
“不错,他虽然整日顺着陛下的意思,炼一些不知所谓的长生丹药,但在道家术法方面,确实有几分能耐,再加上龙虎山近千年的底蕴,应该能解此术。”
明一剂每说一句,眉头就紧皱一分,等到一番话说完,眉头已是拧成了一个结,而这个结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露着嫌弃二字。
也怪不得他这么反感;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对长生之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道门却推崇长生不老,金丹飞升,这等玄之又玄,虚无飘渺的事情。
彼此理念相悖,明一剂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更别说他之所以会离开太医院,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周帝沉溺道家长生术;
在皇城时,每每遇到病症,周帝总是对他精心配制的汤药不屑一顾,反而对赵天师送去的所谓金丹视若珍宝,气得他差点没吐血。
所以,若非事关紧要,他是万万不愿提起那个姓赵的。
祈容蹙眉道:“可惜国师前几日回了龙虎山,此刻并不在京城,得等几日了。”
好在这替魂邪术是一个被动的术法,只要不被触发,惜微就与平常人无异,也不会损耗精气。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京都已是犹如翻天了一般,许多官员家里乱成一团,尖叫声、咒骂声、痛哭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还不算,晌午过后,不断有官员被衙役一边一个押出家门,先是都察院,后来实在人多,关押不下,便改道去了大理寺。
京都百姓听到消息,都争先恐后地出来看热闹,那些跟父母出来的孩童却看不懂这些,只是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嘻笑着追逐打闹。
在京都,官员犯事下狱并不是,毕竟这里天子脚下,随便往人群中扔块板砖,都有可能砸到一个五品官。
可是一下子这么多官员被捉拿下狱,那就是一桩稀罕事了,且听说下令拿人的,是上任不久的都察院副都御史,也是京察的副主审。
一些个精明的商贩,嗅到了商机,纷纷将自家摊子挪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贩卖瓜子果仁等零嘴,别说,还真卖出去不少,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大理寺的当值官员也被这副阵仗吓得不轻,又不敢拒绝,只能让人赶紧通知自家大人。
一时之间,这件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这件事,祈容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既有赞祈容行事果决的,也有斥他胡做妄为,褒贬不一。
有趣的是,百姓对这件事,大都是赞扬之词,认为祈容不畏权势,不惧得罪同僚,秉公办事,乃是一个好官。
第二天的早朝,江首辅联合内阁一众大臣,共同弹劾祈容借京察副主审的身份,肆意妄为,迫害百官,请求周帝将他罢官问罪。
相比声势浩大的弹劾,祈容显得势单力弱,除了零星几个官员之外,竟无一人替他说话,就连镇南侯祈守章也沉默不言。
面对满朝文武言辞一致的弹劾,一身道袍的周帝亦是龙颜大怒,将祈容一通怒骂,责令他立刻释放被关进牢房的官员。
在这件事上,祈容却是异常坚持,认为这些官员拖欠户部银子多年,在责令归还后,依旧消极怠事,明明有大量家长,就是不肯变卖归还,已是属于恶意拖欠,于情于理都不该就这样释放。
被臣子这般当众顶撞,周帝气得当即将奏折狠狠掷在祈容身上。
这让那些早就看祈容不顺眼的官员暗自得意,甚至已经有人在期望祈容被当场罢官,剥去官服的那一幕了。
可惜,他们并没有看到,周帝又骂了几句后,就责令退朝,唯独将祈容留了下来。
一众官员都好奇祈容会被怎么处置,但帝威之下,只能强忍了好奇心,躬身告退。
出了长生殿,素日有交情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有一名身着朱色袍子的官员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祈守章身边,笑着竖起拇指,“侯爷,令公子这次可真是威风了,一下子抓了那么多位大人,啧啧,实在让人佩服!”
面对他的明赞暗讽,祈守章也不生气,淡淡道:“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这是臣子本份。”
“那是自然,不过都是同僚,令公子这样一点情面也不留,委实有些过份,我还从未见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令公子这回怕是麻烦了,原本大好的前途说毁就毁了,还不知陛下会否迁怒镇南侯府,真真是让人难过。”
话虽如此,但他脸上哪有半分伤心难过,反倒是一副兴灾乐祸的模样。
“费大人有心了。”祈守章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随意应付了一句便拂袖离去,不再理会。
被称做费大人的官员望着祈守章的背影朝地上啐了一口,小声道:“仗着儿子有些本事,就眼高于顶,哼哼,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看来祈家父子在朝中惹了不少怒。”不远处的严阶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江首辅闻言,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严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幽深静寂的长生殿,微笑道:“首辅大人觉得,祈容这一劫……能渡得过去吗?”
他是一甲出身,钦点的庶吉士,不到四十岁就进了内阁,成为大周王朝权利中心的一份子。
如此还不止,四十二岁那年,得国师举荐,接替因病致仕的次辅,一跃成为内阁的第二号人物。
他和祈容一样,都是圣眷隆重;
但又不一样,因为他比祈容圆滑许多,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倒是与胡敏忠有几分相似。
江首辅扬一扬花白的眉毛,“这就得看陛下圣意了,咱们做臣子的可不能妄加揣测。”
严阶神色微凛,拱手道:“首辅大人教训得是,是我失言了。”
江首辅眯眼看一看秋光正好的天空,淡然道:“起风了,严大人赶紧回去吧。”
“是。”严阶恭敬地答应,直至江首辅走远,方才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