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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明月照冰雪 > 第959章 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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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峰问了这话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情,同时嘱咐她,“若是没事,你就先回去休息,那小佛堂,你暂时别去了。等这事查清楚了,你再去吧。”

贺舒窈听着他的关心,捏着手帕的手动作不自主地重了些。

过了少时,她选择了开口,“昨晚那个人,是乌项一族的人。”

沈峰手上动作停下,抬起目光,“乌项一族?”

乌项一族不是早就没人了。

沈峰心里一惊,刺客只杀了琼玖,没有伤她,不会是……

“你可有看清她的脸?”

既然已经开口,那这些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看见了。”

她这三个字,让沈峰松了一口气。

那就不是南南。

不然她不可能认不出他们的女儿,若是认出人了,想来她也不会这般从容。

不是南南,那会是谁?

真的还有乌项一族的人活着?

他夜闯大将军府,是来……报仇的?

想法刚起,又觉得有些不对。

贺舒窈并不会武功,昨晚小佛堂附近也没有护卫。

那人若是来报仇的,怎么只杀了一个嬷嬷,她却毫发无损。浮柳营的事,他也有责任。那人也没来找他,是不知道他在书房?

可人若不是来报仇的,为何杀人?夜闯大将军府,又是何目的?

“他可有说自己是谁?你可还记得他的长相?”

“他说自己是林时的弟弟。”

一息之后,沈峰搁下了笔,让她将昨日之事,详细说与他听。

贺舒窈简单明了地叙述了昨晚之事,不过,她省去了莫焰后来同她的对话。

沈峰听后,沉思默想了良久。

贺舒窈看着不像骗他。

这种事,她似乎也没有必要骗他。

那这个人,真是林时当年那个走失了的弟弟。

他的存在,南南可知晓?

问题似乎又绕了回来,他既然是来找沈家报仇的,为何没有动她?

“他为何改变了主意?”

“不知道。”

沈峰在内心评估着她这句话的真假。

“除了这些,他可还有说其他的?”

“没有。”

“为何先前不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

沈峰注视她许久,换了个问题,“除了这件事,你可还有其他要与我说的?”

贺舒窈转动视线,似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沈峰话语直白了些,“当年的事,你可还有其他要与我说的?”

贺舒窈眼里有了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沈峰在心里无声笑了一声,直视她的眼睛,“舒窈,你当初和你的父亲商定这一切的时候,真的是为沈家,为了……我们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有些熟悉。

昨晚贺舒窈也听过。

现在这话从沈峰的嘴里出来,她瞳孔微微一变。

沈峰目光不移,等着她的回答。

这种问题,那一年,他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问她为何不经他同意,承认浮柳营一事。

她反问他,不这样做,那该如何?

让所有人和沈家一起死吗?让阿阑也变成叛臣贼子?

贺舒窈瞳孔恢复正常,她反问他,“怎么?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是后悔了?”

当时,她反问他后,他回答不上来。

他回答不上来,后未阻止,即是默认。

事后,他们再未谈过这件事。

如今,他又什么资格质问她。

沈峰没有后悔。

错误已经造成,后悔没有意义。

他也不是想否认自己的错误,他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真相,“那个时候,你真的不知道,那张招降书是假的?”

贺舒窈还未做答,他强调道:“我想听你,说句真话。”

贺舒窈眼神没有闪躲,却也没有做答。

沈峰懂了。

贺舒窈在一旁坐下来,“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若当时你知道是假的?你会去替他们申辩?”

那张招降书的的真假根本不重要,无论真假,沈家都逃不过那一劫。

他若去替浮柳营争辩,死的人只会更多,一切只会更糟糕。

“现在,沈家没事了,你觉得我做错了?”

沈峰垂眸,嘴角上扬,苦笑了一下。

若是那样,他……的确也做不出肯定的回答。

他可以不在乎沈家,却不能不管其他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让更多的人卷入这无妄之灾。

这种选择,真的很难。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这件事,我没有怪你。”

他停了一息,强调了先前的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样做,真的是为了南南?”

他的声音和刚才相比,没有变化,贺舒窈听着却感受到了变化。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却又没能看透他的心思,她目光变得坚定,肯定回道:“是。”

她就是为了她。

若不是为了她,她何至于做这些。

沈峰放在书案上的手,微微蜷缩,书房里安静下来。

半晌过后,沈峰才再次出声,“为了她,你想方设法拿走了她的令牌,调走了浮柳营?”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的一点质问的语气。

正是这样轻的声音,让贺舒窈眼里的坚定出现裂痕,错愕在那裂痕里闪过。

沈峰将她这一丝眼神变化,清楚地看在眼里。

之前时机不合适,他一直没问她这些。

今日,倒是个适宜的日子。

他目光不动,继续道:“为了她,你同你父亲联手,将浮柳营的行踪出卖给北漠?让他们全部死在天垣山?”

贺舒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想要调整表情,又听到这话,神色恢复失败。

沈峰见她不答,也不催促,问:“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她,那你可有想过,在那之后,她该如何自处?她可会同意这样做?”

贺舒窈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向下用了一下力。

沈峰缓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还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再知道这些事,更不可能提出反对?”

贺舒窈被压在下面的那只手变红了。

沈峰声音藏了一丝颤抖,“……你知道,她也不会回来了。”

贺舒窈指甲抠破了手指皮肉,脸色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变白。

沈峰心里的苦笑无声扩大。

俄顷,他稳住了自己的声音,语调平缓,再问:“是你,杀了她?”

贺舒窈眼里涌出怒气,立即反驳,“不是。”

这声‘不是’里,有慌张,有怒气,还有有恐惧。

她怎么会杀了她,她不是她杀的!她没有杀她!

她怎么会杀了她!

沈峰和她截然相反,脸上神色不曾改变分毫。

他顺着她的话追问,“那是什么?”

贺舒窈看着他,张嘴却说不出来话来,眼里慢慢又出现了迷惘。

沈峰替她回答,“你不愿相信自己做错了,便又用另一个错去掩盖它,如此,便可证明,你自己没有错。”

贺舒窈神情一怔。

迷惘过后,神色中又有了点慌乱。

“……不是。”

沈峰截断她的话语,“当年的事,星耀的父亲,已经同我说过了。”

贺舒窈声音停止,眼里出现了震惊。

沈峰清楚地告诉她,“他母亲说得没错,他父亲的死,的确和我有关。”

为了星耀,他可以不杀他。

他不亲手杀他,这是他的极限,也是他给他和沈家的最后的体面。

沈峰没有要她说什么,又将话题转回到了她身上,“这些事,你定然也是听到过的,想来,你心中已早有猜测。”

他这话已经相当于将事情挑明,贺舒窈望着他,再次没了言语。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静谧,围绕在两人周围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贺舒窈目光落下,眼里变得灰暗,开口问他,“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今日才来问我?”

那年除夕,他便想问的。

唯一的理智劝阻了他,在南南的事情做成之前,他这里不能横生出任何枝节。

除此之外,沈浩说得可能也对。

这些都只是沈峰心里的想法,他并未做出回答。

贺舒窈缓缓抬起目光,眼里的灰暗转为了平静,重新迎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无声对峙少顷,沈峰反问她,“那你既然坚信自己没错,当初为何不敢说出所有真相,现在心中有了猜疑,为何又不敢来向我问询?”

贺舒窈坐得笔直,这一次,她的神色也未再有变化。

似乎,只要她动了,就会证明沈峰说得是对的。

她默了一会,接话道:“你和我说当初?”

一息过后,她眼里也有了怨恨,“当初若不是你纵容她去军营,任她胡作非为,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她岂又会惹出那弥天大祸?你纵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却又没有能力去解决她惹出的麻烦,若不是如此,怎会有后面的事情?”

她那么做,当然是为了她。

若不是为了她,她又怎会做那些。

沈峰望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的确不能否认她后半句的控诉,但是,有一件事,他想他应该告诉她。

“那你知不知道,南南是怎么死的?”

贺舒窈突然哑住。

沈峰平声再问:“你知道除夕那晚,除了那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还听到了什么?”

贺舒窈怔怔地看着他。

沈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沈浩他还告诉我,母亲活埋了他娘亲,于是,他把我们的女儿。”

他哽咽了一下,终是也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只要想到那两个字,他仿佛真地看到了沈浩当日所描述的场景。

他没说出口,贺舒窈却已经明白了。

她望着他,难以置信。

“……不可能。”

过了很久,她的声音响起,小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眼睛盯着沈峰,又像是希望他回答她,她猜错了。

沈峰没有否认,“你以为,那时她已经死了,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苦笑道:“是我们自己,杀了她。”

“……”贺舒窈声音又大了些,“不可能。不会的。”

沈峰眼里涌出自嘲,“你说得没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这算是在回答贺舒窈刚才的质问。

这似乎是贺舒窈想要得到的答案,可她觉得他不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她以为他会和她争执的。

她之前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反驳他的那些话。

然则,现在她听不到这些,她满脑子都是他前一句话。

她重复嗫嚅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峰看她的眼里多了愧疚,“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若他当时,能多分出一点心思来宽慰她,或许她就不会选择与狼共舞,被她父亲欺骗。

又或者,更早一点,他没有将她一个人留在老家同他母亲住在一起,她的性子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沈峰没再说什么,看着这样的她,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贺舒窈好像听清了他的话,又好像没听清。看着他说话,她忽然想起了昨晚莫焰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是你杀了她。”

她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转而耳边又响起沈峰刚才说的话。

“你不愿相信自己做错了,便又用另一个错去掩盖它,如此,便可证明,你自己没有错。”

莫焰和沈峰的话,以及后者告知她的事情,在贺舒窈的脑海里萦绕了三日。

她无法相信,她真的错了吗?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哪里错了?

可是,最后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当初若是肯听她的,一切又怎会演变成今日的地步。

第三日晚上,沈峰白日里听说了皇后病重一事,急忙让沈星蕴去打听了。

晚上沈星蕴还没回来,他便在书房里等他。

贺舒窈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在房间里呆坐了许久,拿起了放在果盘里的刀,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最后一次看到沈星阑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如纸,她的血全都滴落在了暗青色的地砖里,就像此刻的她。

慢慢地,她眼前花了起来。

她想起了沈星阑同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这一生,我们成为母女,对我来说,已经是倒霉透顶,若下辈子,你还是我的母亲,那我的命得是有多不好。人生太难,这辈子过了也就过了。若下辈子还会相遇,那我宁愿永堕地狱,绝不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