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凤凰城难得地飘起了雪花。细碎的小雪虽然不如北国那般壮美,却也甚是寒凉。
离秋月坐在小毛驴上,不断地搓着手心。往常这个时节,郢都的侍女们早就会为她备上暖手的炉子,披上狐裘的大衣,再冷也冷不到哪去。
如今她身着棉麻衣服,又到了这冬季湿冷的潭东道,原本千娇万宠的公主自然会觉得冷。
沈飞阳挑着扁担,余光瞧见她搓手哈气,便决定今夜还是到城里寻个客栈去住。虽然她这一路走来,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但看离秋月这样子,也怕她染了风寒。
要是染了风寒,就得看病,看病要花的钱比住客栈更多。沈飞阳现在囊中相对羞涩,这离秋月要是染了病,她是真拿不出银子来治。
“你戴好帷帽,我们这便进城。”
离秋月看着递到她面前的帷帽微微一愣,进而摇头道:
“你我如今常人打扮,戴帷帽反而更加显眼。你放心,就算是在郢都,认识我的普通人也屈指可数,到了这凤凰城,更无人知晓了。”
沈飞阳想了想也是,便将这帷帽放回箩筐里,进而摘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递给了离秋月。
“现在下着雪,这雪化了便成了雨,淋了总归是不好,这斗笠你先带着。”
离秋月这才接过斗笠,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沈飞阳便从箩筐里摸出来个破草帽,这还是她原本准备变装跑路时穿戴的东西,如今也随意地戴在了头上。
“走吧。”
二人如同寻常逃难的普通人家,随着大部队走进了凤凰城。
沈飞阳找了处便宜的客栈住下,又只要了一间房,多花了些银子到炭盆热水上。离秋月对此不置可否,她现在是普通人,名声什么的早就不在乎了。
况且她本来也是要嫁给这人的。
夜里,沈飞阳将屋子烧暖,待离秋月入睡后悄悄地出去了一趟,四更天左右才回来。
离秋月虽然睡觉浅,但功夫不如沈飞阳,因此也没察觉到动静,等到她四更天自然醒了,才发现沈飞阳正坐在桌子旁写信,浑身上下还冒着从外面回来的寒气。
她翻了个身,裹紧了客栈那还带着潮气的旧被子,心想没了地暖烧着,这冬天果真是难熬。
“这才四更天,你就醒了?”沈飞阳头也不回,刷刷点点地继续写着什么。离秋月看着烛光打在她脸上的阴影,不由得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听呼吸的节奏。”沈飞阳动手磨了磨那劣质的墨水,再用这飞了毛的毛笔蘸了些,继续写信。
“人睡着时和醒着的时候,呼吸的节奏是不一样的。”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别想糊弄我逃跑,你逃不掉的。”
离秋月心说她压根就没想过逃,说到底,若是这莫问心半路把她丢下,她也不会说什么,正好直接投了江了事。
她对死暂时没有执念,对活的执念自然也没有。毕竟事到如今,离秋月也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复兴楚国?她有心无力。且不说她能收拢多少人到手里,单说就她做为女子这一项,许多楚国将领必不会服她,更不会听她指挥、受她制约了。
因此离秋月不会异想天开,去做这种羊入虎口的事,她远没有自己的弟弟那么自信,认为一切会理所当然地尽在自己的掌握。
“你想好接下来去哪了吗?”沈飞阳斟酌着用词,她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师门的师兄师姐们,也好叫他们遇见卫茗徵时,能有个说辞。
离秋月闷声道:“没有。”
一滴墨点在了信纸上,沈飞阳轻叹一声,不管这墨迹,继续写了下去。
最起码七师兄有可能是皇嗣的事,她得告诉师父和师兄师姐,毕竟那金锁在师父手里,到时候莫要耽误了卫茗徵寻亲相认。
七师兄要真是皇嗣,也挺好的,起码他和八师姐婚后,也不用忧心操持家业的事了。
卫茗徵到时候要是追究责任,看在亲弟弟的面子上,估计也不会去找佚名门的麻烦。
思及此处,沈飞阳又想起,自己还说要给师兄师姐随份子钱,想来他们若是这几年结婚,自己是去不了了。
她轻叹了一声,笔下交代的事不知不觉又写了很多,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写得写封信还挺肉麻,但是也不打算重写了。
沈飞阳又想起了蓝沄剑,去年时她还同自己告白,到现在也没得到自己的回应,想来这位姑奶奶愿望也要落空了。
只是她不打算给蓝沄剑写信,这等朝堂纠葛,叫她知晓了做什么?若是她能遇见三师兄,三师兄自然会酌情告诉她的。
她晾干了信纸,将它折叠整齐,塞入到信封内,用火漆封好封口,才叹道:
“那我们便先去乌程吧,那里早就被衍人占了,但地方小,也没人认得你我。”实际上,也是因为沈飞阳游历江湖,还未曾到过广陵以南的地方,因此想去那里瞧瞧。
虽然离着丹方谷似乎不远,但也不近。沈飞阳自忖自己只要低调做人,大隐隐于市,六师姐也不可能找得着她。
离秋月自然没什么意见,她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上,对于去哪也不甚关心。于是此事就此拍板定下。
沈飞阳在地上铺了个褥子,直接和衣而卧,一觉睡到辰时二刻左右,才从地上爬起,张罗了些饭食便又出门去了。
毕竟她要去乌程,兜里没钱也不能带着离秋月一路乞讨过去,她打算到血煞会的据点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可以接来挣几个银子。
“凤凰城外五十里黑山坳尸傀?”沈飞阳眉头皱了皱,心说蓝沄焕不是早就奔着东边来了吗,还没解决这的问题呢?
况且她打听过,这附近还有百花谷弟子坐堂免费诊治,六师姐和六嫂嫂也在,怎么凤凰城外还有尸傀?
她有点无法理解,但单看这悬赏一百两银子,便还是将这单生意接了下来。
毕竟她现在真的是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