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求道:“许警官,许大爷,许爹,爷爷!我真的不知道!侯杰自己搞了一份磁带,都瞒着我,要不是马洪星给我们四个人打了电话,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我和侯杰是相互利用,什么几把八拜之交,两肋插刀,都是扯淡的!道上的人有讲义气的吗?都是嘴上说说!”
我忽地想起一件事,那个在斜刺里冲出来的大卡车,把我、孟威、梦蝶乘坐的桑塔纳撞翻了,那是一辆拉石屑的卡车。
这种车属于砂石厂,全县的砂石生意都被“四大天王”的老二张勇一个人垄断,独此一家。
对!我得找张勇!也许这个混蛋知道些什么!
我把潘玉龙从垃圾箱里拎出来,掏出另一副手铐,将他拷在了电线杆的斜拉线上。
随后我给万所长打了一个电话:“师父,来夏梦夜总会,我把翟世冲和潘玉龙都抓了,一个在办公室,一个在夏梦夜总会东侧五百米的电线杆上!”
万所长惊呼:“你在哪儿?你别动!你等我!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说:“我忙着呢!师父,梦蝶被劫持了,今天要是不把侯杰找出来,我绝不罢休!”
说完,我挂了电话。
回到“夏梦夜总会”大门口,骑上摩托车,直奔张勇的砂石厂。
他的砂石厂很显眼,就在县城东环和泰山路的交叉口,全县砂石木料聚集地。
雨已经变小了,淅淅沥沥。
我来到砂石厂,停了摩托车,关了警灯,猫腰走了进去。
大门是敞开的,里面几辆卡车停在工地上,中间一个碎石机,西侧是一排砖瓦房。
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个横木标识:财务处、办公室、会议室、经理室等等。
有一个房间里开着灯,其余的黑咕隆咚。
我抄起墙角的一个铁锹,慢慢在各个屋子前观察。
经理室前,我看到了张勇,正在和几个工人喝酒,桌上摆了猪头肉、花生豆、金针羊排,杯盘狼藉。
我一脚将门踹开:“我找张勇问点事儿,无关人员,赶紧滚蛋!”
三个醉汉喝得稀里糊涂,其中一人站起来,冷冷一笑:“你谁啊?你妈了个……”
他还没说完,我一脚蹬过去,把他踹成了虾米,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另外两个人抄起凳子就砸过来,我一挥铁锹,拨开他们的凳子,每人脑袋上拍了一下。
都拍在了太阳穴上,两人登时被拍蒙了,身子一仰,一个倒在左侧的沙发上,一个倒在右侧的单人床上。
张勇忽地站起来,眼中布满血丝,从小他就是个红皮子,现在满身气血逆行,血都要渗出来了:“小逼崽子,你敢往我这里来闹腾?”
我两眼冒火:“张勇,你给我听清楚!我今天不是跟你来玩闹的!侯杰今晚伏击了我,劫持了我老婆,你知不知道侯杰在哪儿?”
他冷冷一笑:“你训我啊?你跪下,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抡起铁锹,直接拍过去。
“别动!”他噌地从床铺的枕头下拽出一把枪,锯短了的猎枪,枪口对准了我。
我所料未及,一下擎在那里。
“你敢动,我就一枪打死你!”他红着脸说。
这种枪和侯杰所用的一模一样,想到梦蝶就在那个畜生手上,我忘了生死,一挥铁锹,打向他的猎枪!
击中了,同时枪也响了。
枪口一歪,铁沙子喷出来,正打在我左肩上。
近距离被击中,整个肩膀都被烤糊了,像是被熨斗烫了一下。
我忍着剧痛,一铁锹铲过去,一下铲掉了他肩头的一块肉!
他疼得龇牙咧嘴。
我也疼得浑身冒汗。
疼!真疼!但比不上心里疼!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梦蝶!
张勇不服输,拿起桌上的大烟灰缸,一下投过来。
我也不躲,直接迎过去,硬扛,“嘣”地砸在了我的锁骨上。
我举起铁锹,猛地朝他天灵盖拍了一下!
他也不躲,拎起酒瓶子又砸过来!
酒瓶在我额头爆裂,我扔了铁锹,猛地冲过去,一个飞膝,顶在他的胸口,将他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随后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说!侯杰在哪儿?”
他憋得两眼猩红,挤出几个字:“有种你就弄死我!”
我冷冷地说:“那我就弄死你!”
我掏出了六四式手枪,顶在了他的额头:“我老婆在侯杰手上,我老婆就是我的命!你不告诉我侯杰在哪儿,我就把你送走!”
他憋得眼球都快炸了:“我赌你没这个胆儿!”
我冷冷一笑:“好!我数到三!一……二……”
突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很快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为首正是万所长,手持一把五四式手枪,对准我:“小山!放下枪!放下枪!”
我仰天纵泪:“我不放!我不放!”
万所长眼圈一红:“小山,听话,放下枪,你是警察,人民警察……”
我泪水横流:“师父,我今天不听你的话了!我谁的话也不听了!”
万所长说道:“小山,我知道你心里苦,别让魔鬼占了你了!这不是你!小山,清醒一下!”
一个身影大踏步走过来,拨开人群,走到万所长前面,喝道:“小山!”
我一看,是我二叔。
我“哇”地一声哭出来:“二叔,你来了?”
二叔大声说:“放下枪!”
我绝望地流着泪:“你现在知道关心我了?你现在愿意和我说话了?”
二叔眼泪欲滴:“小山……二叔……对不起你……”
我伤心地大吼:“晚了!晚了!梦蝶被侯杰抓走了!二叔,你明不明白?你侄媳妇被抓走了!我老婆没了!我老婆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把枪放下,我们慢慢商量,专案组已经全面实施抓捕,政法委、省高检、公安厅,联合行动,赵国忠、高天雷已经被逮捕了!”
“哈哈哈哈!”我凄然大笑,“二叔,你的政绩圆满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老婆!我只在乎我老婆!”
说着,我用枪口猛地一戳张勇的脑袋:“你给我说!侯杰到底在哪里?你不说,我立马开枪!”
二叔震惊地看着我,忽地掏出枪,对准了我:“小山!别冲动!别逼二叔!”
我泪流满面,转头一望:“二叔……你打死我吧!”
突然,我妈妈的声音传来:“小山——”
我转头一看,魏勇军搀扶着我妈妈走过来。
“儿子,儿子!”妈妈泪如泉涌。
我的眼泪迸射而出:“妈——梦蝶被抓走了……”
妈妈满脸是泪:“儿子,我知道,我知道!妈和你一样难受,梦蝶也是妈妈的心头肉!你还想不想见梦蝶?想不想和梦蝶生儿育女?听话,把枪放下,好吗,儿子?”
我嚎啕大哭:“妈,我太累了!我太累了!太苦了!太苦了!”
妈妈的眼泪簌簌滚落:“妈知道,妈知道,妈想抱抱你,好吗?儿子,让妈妈抱抱,好吗?”
我身子一软,将枪口慢慢放低,一下瘫在地上。
妈妈扑过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儿子——”
万所长和二叔冲过来,卸了我的枪,魏勇军掏出手铐,把张勇拷了。
随即,周围人清查现场,查扣物证。
他们忙忙碌碌,身形晃来晃去。
我就跪在屋子中央,紧紧伏在妈妈怀里,就像小时候被欺负了,在妈妈怀抱里寻求安慰。
二十五年狼藉,东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旧心情,再无水连天碧!
柳叶弯眉,樱桃口,芊芊玉手,黄藤酒,我娇柔似水的梦蝶,你身在何处?
漫天飘雨,北风劲疾,苍穹昏暗,乌云压低。
这绝情的人间,这冷酷的天地,为何将我的最爱夺去!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一意孤行,遭到了报应,让报应全降临到我身上吧,别伤害我的亲人,别伤害我的最爱!
仰天纵泪,绝望透顶,我可怎么面见我的岳母啊?
人家老两口把他们最宝贵的女儿交到我手上,我却给人家弄丢了!
苍天啊,你太不公!秋风啊,你太无情!
我好累,我好累。
专案组、公路巡警、武警中队,已全面出动,协同周边县市警力,在各个国道出入口、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码头,层层设防,必须将侯杰缉拿归案。
谈何容易,那个时候没有“天网”,火车票也不是实名制,二代身份证还没诞生,随便拿个假证件就能买票上车。
一连数日,毫无消息,侯杰一众如人间蒸发。
我快疯了,我的梦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会不会很害怕,很受伤?
她小鸟依人,天性善良,侯杰这个恶棍会怎么对待她?
我不敢想,一想就心如刀绞。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万一……永远找不到侯杰,怎么办?
偌大的国域,茫茫乾坤,他们万一从此隐匿,我如何才能找回我的梦蝶?
不敢想!不能想!
如果梦蝶遭遇了我不测,我这辈子就活不成了!
我的余生什么也不干,就干一件事,找到侯杰,把他做成肉酱!
他就是钻到地心,我也会把他从岩浆里掏出来!
省厅通缉令已发布,协查函也发往兄弟省份,协查通报、悬赏公告遍布周围大街小巷。
我的岳父已经苏醒了,但没敢告诉他梦蝶的事儿。
我的岳母当晚听到我的哭诉后,一下子背过气去,如今两眼发呆,茶饭不思。
这个家,毁了!
高中同学听到消息,纷纷来我家慰问,我不想见任何人,大门禁闭,独自发呆。
孟威当晚就从县医院转到省军区医院,颈椎、腰椎严重受伤,弄不好得终生瘫痪。
我害了梦蝶,害了我的好兄弟孟威。
田芳专程坐火车,来到了我家,探望我。
一进门,四目相对,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田芳关切地看着我,问了一句:“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
她将手里的果篮放在桌上,安慰道:“别灰心,这个时候,一定要挺住,相信组织的力量,相信我们警察的办案能力!”
我默默地点点头。
“我是告假赶过来的,今天我还得赶回去。”
我一惊:“这么远,住一天吧?”
她说:“不了,我就是怕你想不开,总是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
我妈妈赶忙拿了个凳子过来:“小芳,快坐,快坐。”
“谢谢阿姨。”
我妈妈又倒了一杯水,递给田芳:“来,孩子,喝水。”
田芳赶忙说:“阿姨,您别忙了,我自己来。”
我妈妈说:“这大老远的,你还专门跑一趟过来看小山,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买点菜,中午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田芳赶紧说:“阿姨,您千万别出去卖菜了,我坐会儿就回去,单位还有事儿……”
我妈妈一愣:“这怎么行呢?你这么远赶过来,怎么也得吃顿饭!到了阿姨这里,就听阿姨的!”
我妈妈转身出屋了,我分明从妈妈的眼角里看到了泪花。
我妈妈想起了梦蝶,都是同龄人,田芳的出现,让妈妈的心一下子痛起来,她想她的儿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