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刀尖与衣料摩擦的刺耳之声,匕首被她狠狠拔出。
裴渡不由得闷哼一声,鲜血潺潺流出,他竭力稳住自己发颤的手,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吐出三个字:
“为什么?”
少女眉眼决绝,声音再不复从前的温柔,一点一点浇灭他的心:
“裴渡,我早就想离开你了,今日这么好的时机,我怎能错过?”
他扶着一旁的木架,竭力站稳。
伤口在背后,他想捂也吃力,只垂下手,与她对视,问:
“从前是对不住你,可我如今已经在改了,我们的感情,还有这些时日的相处,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吗?”
“对,就是一文不值!”
谢栀微颤着举起那染血的匕首,对准他心口:
“裴渡,我自始自终便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些时日的顺从,不过是我的缓兵之计罢了!纵然你费尽心机,也不叫我心蒙尘!”
裴渡渐渐有些站不稳,垂下头去寻找桌椅的方向,想要坐下。
谢栀看着他这样,闭目做了个深呼吸,旋即语调又拔高几分:
“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想过和你厮守,你从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历历在目,怎么可能爱上你!”
“荔淳,你先冷静……”
裴渡开口,踉跄着想要靠近她,却在半路被谢栀的匕首拦住,她打断他的话:
“还有,别再叫我荔淳,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破名字,你每叫一次,我都觉得自己像个物件一样!任你摆弄!”
少女眼含热泪,可说出的话比刀锋还利。
刺在后腹的伤口没有多深,刺到他心里的伤却足以让人溃不成军。
其实这伤并不严重,少女力气不大,刺得也并不深,或许只是他受过的伤中,最寻常的一道。
可裴渡不知道,这是早已淬过迷魂药的匕首。
他的眼眸渐渐失焦,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前,只瞧见她孱弱却又孤傲的身影。
还有墙角挂着的那幅释迦牟尼佛像,悲悯凝视众生。
昏迷前,谢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裴渡,我恨不得你今日立刻血流而亡!别再来找我了!”
他倒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
释迦牟尼有言: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他算是,尝尽这滋味了。
……
见他昏倒,谢栀脱了力坐到地上,心脏剧烈跳动起伏,豆大的泪水一颗一颗从眼眶中掉出。
她拿过床榻上的小毯,垫在他的伤处。
不知何时,屋内走进一僧人打扮的男子,双手在胸前合十:
“阿弥陀佛,施主请离开吧。”
谢栀用那毯子替裴渡止血,努力收回眼泪,冷声道:
“答应公主的事我做到了,他从此会对我深恶痛绝,也不会再找我,请公主守约,给他把那破蛊解了。”
“施主放心,答应你的事公主自会做到,公主拖老衲转述一句,这一切因你而起,公主不想裴大人死。”
那僧人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红色药丸,喂到裴渡嘴里。
没一会儿,裴渡便无意识地吐出几口黑血。
谢栀忙蹲下,扒开裴渡的衣领看,见他的后颈上的黑痣果然没了。
视线从脖颈上移开,无意识看向他面容时,谢栀动作一顿。
裴渡眼角微红,带着一滴泪。
她别过视线,稳住心神,扒开裴渡右臂上的绷带,见那处伤口已然恢复正常。
“施主放心,这蛊名唤噬心蛊,来的快,解的也快。”
“公主呢?她怎得不亲自来?”
谢栀松开裴渡的衣裳,愤愤问出口。
“裴大人聪明,公主可不想出现在此让他生疑,公主昨日已随几位太妃启程去行宫了。施主,时候不早了,您再不离开……”
那僧人语气压了下来,生出几分逼迫之意。
谢栀深深看裴渡一眼,站起身绕开满地尸体,一步一步走到屋外。
走到院中,再回头时,她瞧见那人正在给裴渡止血。
她眼眶湿润,很想告诉他,上回在关河城,她说的是气话,这次也不是实话。
她不想裴渡死,一点也不想。
纵使不是大人,不是夫君,却也是在她最困顿时给她庇护的,救命恩人。
她缓缓跪下,朝曾经的救命恩人磕三个头,起身离开。
从今往后,大人可于庙堂之间,尽情施展抱负,再也没有半分污点,也不会再因她而受到威胁。
而她隐于山水之间,遥祝大人,无忧无灾,妻儿和顺,一生和乐。
她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背后安静的禅房之中,僧人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
谢栀从制定好的小路下山,清圆已然背着包袱在那处候着。
“快走!”
谢栀立刻拉过她,往山下走。
清圆一脸疑惑:
“姑娘,不等世子了嘛?”
“不等了,立即出长安城!”
清圆神色茫然,但还是照做。
两人上了清圆提前雇好的马车,马车一路驶离慈恩寺,往御道上去。
离大慈恩寺越来越远,谢栀掀帘回望远处的那座山,泪湿满襟。
……
数日前,赏花宴,雷雨交加。
一声惊雷划破天际,惨亮的白光从窗户外透进昏暗的室内,照得谢栀的脸森然一片。
她忍无可忍,扇了祁陵一巴掌,满脸涨红: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你怎么会给他下毒,你不是喜欢他吗?怪不得他身上的伤不大对劲,怪不得……”
公主看着她震惊的脸色,笑得肆意:
“没办法,自从我让人将那秋千做了手脚之后,你就将仰山台守得如铁桶一般,还告诫我如若对你下手,五郎一定不会原谅我,荔淳,这是你逼我的!我不能对你做什么,那就对他下手好了!”
“那日我让人扮做张府中人,那是裴家如今最大的政敌!裴渡遭遇刺杀,那剑上淬了蛊毒,可他只以为时张府行刺,哪里会往这头想,哈哈哈。”
谢栀无措地退后几步,回想裴渡那日回来时,只说是和人比试,不慎擦伤。
“反正你若不按我的做,他五日内必然暴毙身亡,这样,他就永远属于我了,等我活腻,就随他去了,在地下呀,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