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南村时,已然是黄昏时分,裴渡先去吴知州的停灵之地验看。
因着天气炎热的原因,虽有冰块镇着,可尸首仍是开始腐烂了。
吴知州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正是施展抱负的最好时机,如今静静躺在这间稍显破败的茅草屋中,叫人叹息。
屋外围着几个穿葛布粗服的村民,边朝里张望,边哭诉道:
“这么好的知州,居然被匪徒杀死,实在是天妒英才!”
“是啊,我们安南村地处偏远,可一接到灾情的消息,吴知州还是赶过来了,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裴渡只觉聒噪得很,他冷眼扫向几个村民,让人请他们下去。
仵作已然在众人来前便做好了验尸工作,见裴渡来,朝他行过礼后,在下头禀告:
“回各位大人,属下已然查验过,吴知州的死因为后脑勺一处利器伤。”
裴渡让人将吴知州的脑袋扳起,果然瞧见一处极深的伤口,看样子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而死。
“另外十人呢?”
“回经略使,另外十人皆是吴知州当日带来的官差,属下也已经一一查验过,他们所受的伤同吴知州差不多,皆是头部、心脏、胸腹被利器所伤而死。”
查验完尸首,裴渡心中有数,也不多做停留,马不停蹄带着人往外走。
“去案发地看看,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现场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几位陪同的官员连声附和,前头的在如火如荼地讨论案情,韶州司马却落后几步,对小吏道:
“官府里头还押着几个村民呢,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若你还是去请那位画师去官府吧,毕竟那几个村民是当夜见过歹徒之人,若能通过他们的描述画出歹徒样貌,届时也算咱们的功劳不是?”
小吏一脸为难,冲他摇摇头:
“司马,方才小的已然派人去过那位云意姑娘府上,可下人说云意姑娘去了灵鹫寺参加一个画展,这些时日不在家。”
“啊?”
韶州司马面露惋惜,只得快步跟上前头几人。
裴渡带着几人到案发的那处山路勘验没多久,乌云密布,天降大雨。
夏日的雨急且燥,等小吏送来斗篷时,众人已然淋了个透湿。
顾长史将斗篷递到裴渡身边:
“裴大人,歇一会吧。”
裴渡摆摆手,继续观察着地面上的碎石:
“不必,有空休息,不如早些破案。”
他看着那堆凌乱的碎石,微微出神:
“他与人又没有仇怨,身上也无财物,想来此次杀人应当是临时起意,吴知州这两日都在村里,并没有接触外人,本官回安南村走访一下,说不定,这歹人就在安南村。”
顾长史道:
“对了,当夜有几个模模糊糊瞧见那些歹人的村民,如今还在官府扣押着呢,大人可要回去审问一番吗?”
裴渡沉凝半晌,摇摇头:
“这些人不可尽信,先在村里看看,眼见为实。但也不要将那些人放掉,暂时扣押在官府,免得他们和外头互通有无。”
裴渡带着几人在村里挨家挨户地盘问,这地方民风粗俗,一大娘见他们来,叱道:
“真是的,究竟何时才能查出凶徒?烦不烦啊!”
裴渡上下扫她一眼,却并不恼,按例盘查:
“家中几口人,都在干什么?”
那大娘漫不经心道:
“家中就我和儿子,还有儿媳妇三个,儿子去隔壁镇上做工了。”
“你儿媳妇呢?怎么没见着?”
“病了!被你们吓病的!”
那大娘扫众人一眼,直接关上了门。
“你!”
韶州司马气得满脸通红,似乎也不愿在上级面前露怯,叫了两个官差过来便要拆门。
“不必了。”
裴渡拉住他:
“我问你,这一路走来,村子里为何不见一个年轻女人?”
“这……安南村虽然偏僻,但看这些年的户籍名册,娶妻之人也不少,不过那都是些小姑娘小媳妇,出了如此大案,怕是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吧。”
天色渐渐黑尽,裴渡心中却疑窦丛生。
趁他带着人往下一家去,韶州司马对手下一个小吏道:
“你快马去灵鹫寺一趟,将云意姑娘请回来,这位大人虽然厉害,可若是有画像相助,破案也容易些。”
……
第二日辰时,灵鹫寺。
“什么?城中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谢栀立在松树下,看着跋涉而来的小吏,一脸惊讶。
“云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冒昧来打扰您,虽然岭南五府经略使已然接手此案,可司马想着若有您相助,也会容易些。”
“官府查案的事我不大懂,不过若用得上我,我自当尽力。”
谢栀当即回去收拾了包袱,同其他几位画师告别。
城中发生了如此大事,灌灌还在城里,他还那么小,她实在是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在灵鹫寺待下去。
坐上官府派来的马车,等他们到城中时,已然快黄昏了。
马车在延宁坊停下,谢栀先回了家中一趟,见灌灌正和邻居家王婶的孩子在院中斗蛐蛐,这才安心。
见她回来,灌灌朝谢栀招手:
“娘,陪我们一起玩。”
“娘还有些事,等事情了了,陪你放纸鸢。”
谢栀叫来昌平又嘱咐几句,这才同那小吏一路赶往官府。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为了节省时间,小吏已然将那些村民描述的几个歹徒样貌一一整理成册,先给谢栀过目。
但谢栀在车上细细看过,却觉得不大对劲,或许是上头描述略粗糙,她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到了官府,她走到陈画师常用的那间房中,在画板前坐下。
官差押送着那几个村民入内,谢栀让他们坐在对面,根据他们的描绘着手画像。
只是几人一同叽叽喳喳说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她只好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一个一个地旁问。
谢栀从歹徒的人数、身高、体型、衣着打扮入手,等上一个人说完后,才叫下一人入内。
等第二人描述完,谢栀却发现他说的话同上一人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