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一觉安睡到天亮,窗外的雪光明晃晃的,时间显然不早了,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还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扬起头,落入眼中是一张俊美无铸的容颜,他的睡颜宛如一尊亘古的神像,俊的令人心慌。
白苏伸出纤细的手指,描摹着他的轮廓,正在兴头上,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顾连州唇角漾起一丝笑意,还未睁开眼,抚着她纤细的腰,“还疼吗?”
这样温柔的顾连州让白苏微微一怔,旋即搂住他的结实的蜂腰,脸埋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摇摇头。
白苏搂住他脖子,发现那双墨玉眼有些闪躲,在白苏灼灼的视线下,玉面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呀!”白苏挪了挪头的位置,对上他的脸,发现他果然是在害羞,猛的凑偷吃了一口,嘟嚷道,“真是好可爱。”
天下间,除了白苏,恐怕再也无人看见过他如此腼腆的一面了!
两人这厢正耳鬓厮磨,门外方无的声音传来,“公子,午时了,是否起塌?”
顾连州和白苏一样,作息很有规律,极少有这种赖床的时候,当然前提时,白苏起床之后又躺回去是不算在内的。
“唔,好。”顾连州坐起身来,问白苏道,“你可要再睡一会?”
“不睡了。”她一个人睡这么大间的寝殿也没有意思,遂也随着顾连州一起起塌。
侍婢端着洗漱之物进来,服侍两人洗漱完毕,红豆问道,“公子,可需上膳食?”
“无需。”顾连州挥手令她们出去。
白苏整整裙裾,披上狐狸裘,又帮顾连州披上大氅,道,“到清园去吧。”
无论白苏在不在,十二都会为她准备好每一顿膳食,所以他们这会儿去,应当刚刚好,正有午膳可用。
“好。”顾连州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微微一笑。
白苏晕了晕,不再看他的脸,心中暗暗腹诽,本来就生的俊俏,再加上这么一笑,实在是要人命!
两人执手走在雪中,方无远远的跟在身后,暗暗叹息:可惜这云姬出身卑贱,否则以她的才华和姿容,倒是与公子相配的。照这情形,恐怕主母进门之日,便是云姬殒命之时。
方无对白苏印象不错,心中也为她着急,按说这个时候,只要她对公子开口,一个夫人之位唾手可得,即便将来主母进门,也不能轻易取了她性命,怎的这女姬如此傻!
“素儿,你便没什么要对我说么?”顾连州自然也是想的到这点,见白苏不开口,便主动问她。
白苏心里哪能不明白,却装蒜道,“一夜风\/流,我会对你负责的!”
顾连州用力捏住她的小手,顿住脚步,严肃道,“你便不想求个夫人之位?”
求得夫人之位,才能长久的伴在他身边,这点,她不会不知道!
白苏未曾想,他会如此直接的问出来,怔了怔片刻,转身搂住他的腰,把脸搁在他的心口,“当日,你捉我回来时,说过的话,不曾忘记吧?”
当然不曾忘!顾连州默不作声,等她继续说。
“你说,若是我能令你不顾一切,便会娶我,不是随便说说的吧?”白苏仰着脸,看他。
顾连州垂头对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若是我没有那种本领,便放我离去吧。”白苏定定的看着他。
她不稀罕什么夫人之位,如果不能得到他的心,不能做那个与他共赴白首之人,勉强留在这里,到最终只会变得和白夫人一样,嫉妒和仇恨盘踞心中,她白苏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自虐之人。
顾连州轻哼了一声,面上并无不悦,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向清园走去。
十二果然已经准备好了膳食。
吃完饭,顾连州命方无把一些需要编修的书册送到清园,便就大大方方的霸占了白苏的寝房。
清园的寝房较小,屋内火盆多,温度比安云殿要高出许多。
顾连州只着一件大袍,坐在窗边的几前编修书册。
白苏因着“妖孽”事件,恰好不用去太学授课,便也就落得清闲,凑到顾连州身边抓了本书来看。
“金刚经?”白苏看着满纸密密麻麻的梵文,随意翻了几页,便放下了。
顾连州停住笔,歪头看着她,“你识得梵文?”
“认识一些,不过也是为了读佛经刻意学的。”白苏不打算对他说谎,便照实回答。
顾连州饶有兴趣的放下笔,问道,“你也喜读佛经?”白苏立刻注意到了他话中的“也”字,想到他常去拜访福缘和尚,便猜到这应是顾连州的爱好之一。
“倒也算不上特别喜欢,只是多读佛经,能令人放下诸多执念。”白苏依旧实话实说,转而笑道,“你可不能总是读佛经,若是你真的大彻大悟了,我该怎么办呢?”
顾连州怔了一下,旋即把她拎坐在他腿上,大手揽住纤腰,“卿不是连求出的准备都已做好么?如何不许为夫大彻大悟?”
小气!白苏知道他方才虽不曾表现出丝毫不悦,心中却还是在意她的,也就开开心心的任由他搂着。
“姬,柳夫人来访。”十三声音谦恭,因怕顾连州有所不满,故而改口唤“姬”。
柳夫人?白苏看向顾连州,见他无所谓的模样,便道,“请她到厅中。”
她虽心中有疑问,却也不敢再问,退出房外,令二丫去请絮女进清园。
白苏从顾连州腿上滑下来,理理裙裾,起身之前,偷偷瞥了一眼,见顾连州正提笔准备写字,便飞快的凑上去偷吃。
谁知,顾连州不知是有意无意,忽然转过头,白苏这一记香吻不偏不倚正是落在了他的菱唇上。
白苏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朵根,她并非害羞,而是偷吃被逮个正着的窘态。
“姬,柳夫人已到。”十三道。
白苏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那眸中还有未曾褪尽的媚色,这一眼含春带怨,直是赤果果的引诱。
顾连州挑挑眉,哑然一笑,目送她出去。
厅中,絮女早已坐在几前饮茶,见白苏进来,起身微微朝她颔首。
絮女的一举一动依旧是那么无可挑剔,一张精致绝伦的容颜上傅了粉,若是仔细看,依旧能发现掩藏在精致妆容下的憔悴。
以絮女的精明,应当早就发现自己的夫君成为别人床榻上的玩物了吧!况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种龌龊淫\/乱之事,更是传的飞快,恐怕她也没少受旁人的指指点点。
“大姐怎么有空来看我?”白苏却也没有直接问及来意,算是给了她面子。
絮女勉强的笑了笑,并未答话,反而轻声道,“原来父亲所谓的沧海,竟是连州公子啊!”
当日白苏用一首《离思》试探白老爷的意思,他说陆离并非沧海,说白苏的眼界太小。
也是那日,絮女心中无可遏制的嫉妒,变成了仇恨。
“陆大将军如今可是骠骑大将军,又如何不是沧海呢?然无论他谁沧海,须是属于我的沧海才行。”白苏淡淡答道。
无论顾连州有多高的权势,必须是她喜欢的人才行,否则即便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白苏也不稀罕。
絮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的沧海?纵使你歪打正着成了太学博士,但商人庶女的出身,注定你只能是个玩物罢了。”
她此话一出,寝房中的顾连州笔一顿,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就不劳大姐操心了,大姐今日前来,可有要事?”白苏心中仅存的一点怜悯,因她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絮女与白苏关系一向是针尖对麦芒,她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四妹自缢之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白苏不咸不淡的看向她,“她自缢之事,我虽然也很心疼,却又能如何?”
“你当真不知道她是为了连州公子?”絮女声音冷冽的质问,却不等白苏回答,冷冷道,“我们五个虽不是一母所出,却毕竟都是白氏姐妹,你要眼睁睁要看她死不成!”
“大姐是什么意思。”白苏不动声色的问道。
絮女看着白苏这模样,也拿不准她的态度,却还是把本意说了出来,“你便遂了她的愿吧,让她在你身边做个侍婢也好。在少师府中,有个姐妹互相扶持,不是比一个人好些?”
见鬼的姐妹互相扶持!在白府的时候都几乎撕破脸,到了少师府,为了一个男人而互相扶持?!
“大姐有几分真心?几分是怕阿梨成为太常卿家的嫡夫人?”白苏一针见血。
白苏不得不佩服白老爷,他如何就能攀上太常卿家呢?虽只是嫁了二子,但那二子乃是嫡母所出,白梨嫁过去,是正正经经的嫡夫人啊!
当初絮女就是因为嫉妒素女成为柳家正夫人,所以用计抢了这个位置,如今她为了白梨来求情,白苏怎么也不能相信,她是出于对妹妹的关心。
“你自己不愿,莫要往我身上推。”絮女脸色微沉,却并未发作,反而劝道,“你怎可如此想不开?你现在受宠也不过一时,丈夫的心易变。且若是将来主母进门,必然容不下你,连州公子难道会为了你休妻不成?”
白苏垂眸,歪身靠在几上,声音中含着笑意,“大姐也说了,我只是一个姬妾,自己都不能随便往他的榻上爬,又如何能做主往他塌上塞人?”
那笑意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怅然,但是转而,她抬眸看着絮女的时候,眼中却是不多见的执拗,“莫说我没有权利,便是有,我绝不会往他身边塞人!顾连州是我的,我能独占一刻便是一刻,若是他宠了别人,我求出便是,所以,请大姐熄了心思吧!”
这番话,不仅是是说给絮女听,也是说给顾连州听。
白苏来少师府的时候,一心想要得到他,想成为他的妻。尤其是他说“但求一心人,携手共赴白首”之时,白苏觉得,自己需要不择手段去谋求那个妻位,成为那个能与他携手到白头的唯一。
然而,她现在并不强求了,能够被他真心相对过,也算是一种得到,做人不能够太贪心,尤其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
絮女怔怔的看着白苏,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从前的白素是绝不会说出“求出”这样的话。
“告辞!”絮女忽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香蓉急忙跟上去送她,面上是送,实则是怕她乱闯而已。
白苏方才说的潇洒,说完那些话后,竟是不敢再见顾连州了,于是便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厅中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二丫又进来通报道,“小姐,白氏大兄来了。”
“不见。”白苏对白子邵半点耐心也欠奉,且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来找她究竟所为何事,要么也是为了白梨,要么就是为了让她吹吹枕边风,给他谋个前程。
“是。”二丫退了出去。
白苏起身往寝房去。
顾连州依旧是同样的姿势在窗边的几前编修书籍,窗外的雪光耀眼,在他山岳河川般的侧脸边缘镀上一层莹白的边。
他认真的模样更是令人心动,白苏驻足,在十步之处歪头盯着他看,似是刹那,又似永远,这一刻,她很想已到白首。
“过来。”顾连州未曾转头,清贵的声音忽然道。
白苏缓步走向他身边,目光痴痴。
顾连州转过头,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微微一顿,却听白苏轻声道,“待老时,也不知是否还能如此看着你。”
顾连州心底某块地方一颤,却是不接她这话,转而问道,“繁湛求娶你?”
白苏微微一怔,她知道顾连州神通广大,知道此事也不奇怪,心想反正此事已经拒绝了,问心无愧,便诚实的点点头。
“你心中是如何想?”顾连州问道。
背着光,白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道,“繁祭酒是个不错的人,我拒绝他,他却还能不计前嫌的帮我打探消息,你要回来之事,便是他帮忙打听的。”
说起此事,白苏觉得繁湛当真是个君子。
“是个不错的人?”顾连州眯起眼睛,清贵的声音淡淡问道,“卿当真以为,他无所求的帮你?”
白苏微微一怔,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不遗余力的帮她,要说无所求,白苏倒也没那么天真,只是他所求者何?
“你不会想说,他是为了博取我好感吧?天下间貌美贤德的妇人比比皆是,这恐怕不可能。”白苏笑道,她是真的不认为自己能令繁湛倾心,毕竟那个男人为了亡妻,孤身六年啊!
顾连州靠在几边,将白苏拽入怀中,气息逼着她的耳侧,“卿也太菲薄自己了,我听闻有人抖出你一年前自缢之事,此事若不是有他从中周旋,岂能如此轻轻带过?卿说,他为何如此卖力?”
白苏呆了呆,她也猜到此事有人暗中助她,只是没想到此人竟是繁湛。
“卿想嫁给他吗?”顾连州问道。
不用看他的表情,光是包围她的冷冽之气,便够令人心惊胆战了,白苏哪敢说实话,忙道,“没想过,从没想过。”
“欲盖弥彰!说实话!”顾连州冷声道。
白苏抱着他的蜂腰,讨好道,“妻位诱惑虽大,却不比连州诱惑大,妾心慕于君,怎么会想嫁给他呢?”
“嗯。”顾连州对这个答案勉强接受。
就当白苏以为过关了,只听那清贵的声音又问道,“云庆王动了你?”
白苏立刻委屈的点点头,可怜巴巴的道,“我要报仇。”
顾连州莞尔一笑,哪有人用这种语气说这等狠厉之言?除了他这妇人,天底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那他有没有碰到你?”顾连州垂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白苏再次点点头。
顾连州本就背着光的脸忽然更暗,沉声问道,“他如何碰你了?”
“我向外跑时,他从背后抱住我。”白苏道。
顾连州不知是何意味的哼了一声,伸手搂上她细而柔软的腰肢,头靠在她脖颈间。
入怀的柔媚,和萦绕的鼻尖的幽香,不着痕迹的挑逗着他的神经,任何男人一旦感受过这样的滋味,便不会轻易放手。
云庆王......
“卿是我的妇人。”顾连州忽然在她耳边宣告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