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辉对连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贺锦林算账的行为大为不解。这两个月来连玉跟贺锦林虽然小矛盾不断,但一直都没撕破过脸皮,始终保持在有来有往的程度。贺锦林那个人的确嘴贱,还有些捧高踩低,不过连玉一直都很能忍,怎么突然间说翻脸就翻脸了?
在钟延辉看来有些突然的事,连玉这里却是蓄谋已久。根据她两个月以来的观察结果,她认为贺锦林在网吧中饱私囊的方式一共有两种。
第一种是虚报电脑维修费金额。六月份连玉刚入伙时的电脑维修费是一千二百多,七月份就变成三百来块。暑假来上网的人数可比学生在校时要多很多,总不可能人越多的时候电脑反倒坏得越少吧?还不是连玉一直盯着的缘故。
第二种相比起维修费来数额要大一点,但连玉仅仅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她的猜测是对的。她怀疑贺锦林在网费和电脑租赁费上同样做了手脚,怀疑的根据就是贺锦林三番五次地以应酬为名,维护电脑公司的吴哥和另外那两个所谓电信公司员工的关系。
电脑公司每次派过来的维修工都不固定,但月底盘查的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吴哥,另一个据说姓姜。连玉入伙两个月还没见过姓姜的,吴哥倒是每到月底就准时出现。
至于那两个电信公司员工,连玉从来没见他们起过作用。可是就像王振华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朝中有人好办事”,两个内部人员如果跟贺锦林联合起来的话,骗几个没进社会的学生实在太简单了。
而连玉之所以选择跟贺锦林翻脸,也是她一直抓不到贺锦林的把柄,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的结果。她倒要看看,贺锦林究竟能为一己之私把网吧祸害到什么地步。
他那句让连玉将来别后悔的话听起来像威胁,连玉却直觉那是贺锦林早有预谋准备对网吧下手,只不过碰巧遇上连玉主动向他发难而已。
贺锦林就像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一样,头天刚放出话去,第二天夜里网吧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断网了。当时已经接近凌晨,钟延辉正在值班,二十多台电脑同时上不去网这种事钟延辉不敢耽搁,习惯性拨打贺锦林的电话,没想到贺锦林的电话却是关机状态。无奈之下,钟延辉只好顶着包夜上网的人愤怒的目光敲开了连玉的房门。
这种情况一听就知道是宽带出了问题,二半夜的根本找不到人来修理,连玉当机立断给包夜的人退了网费,约定第二天如果还来包夜的话网费给他们打九折。
人走光后钟延辉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手电筒来,边穿外套边说:“我出去看看是不是网线断了。”
连玉有心不让他去,心想贺锦林诚心搞鬼的话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但是架不住人家钟延辉爱岗敬业,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过了快一个小时,连玉都要睡着了钟延辉才回来。他顺着楼道里的网线一路往小区里走,没发现网线有人为剪断的痕迹,倒是发现电信公司设在小区里的一个灰色铁皮箱子好像被人动过。那个书包大的箱子钟延辉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有一回网吧的网速特别慢,电信公司来人检修时曾经打开摆弄过,没过一会儿网速就正常了。
箱子上着锁,常年在墙上挂着早已落满灰尘。钟延辉循着网线将手电筒照过去时,却发现锁孔四周的一小块区域十分干净,甚至在侧面能够清晰地看见几根残留下来的手指印。
这种上了锁的专门设施,连玉相信除了电信公司的人应该没人打得开。再加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贺锦林偏偏在今晚关了机,很难不让连玉往他身上想啊。
更绝的是,贺锦林不仅晚上关机,就连早上都没有准时来接钟延辉的班。一直等到早上九点也不见贺锦林露面,连玉恨他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她从外面买了早点给钟延辉,拜托他再多撑一会儿,自己则做好万全的准备,电话里不仅把网吧的宽带属于哪家分公司负责,还把分公司的地址和负责人等相关信息都打听清楚了。出门她连自行车都不骑,打车直奔分公司地址。
到地方她原本想好说好商量的,没想到前台接待员眼眶子不是一般的高,看见连玉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故意装聋作哑。连玉一气之下抬手就把前台桌子上的水瓶给砸了,一个竹制的笔筒更是被她当场用力砸得四分五裂。
于是负责人就被前台小姐的尖叫声给引了出来,不等连玉说完起因,负责人便开始一口一个对不起,态度诚恳地请连玉进会客室面谈。
得了便宜必须卖乖,连玉临走恶狠狠骂了前台小姐一句狗眼看人低。
进了会客室也是连玉先说话,她把断网的事详细跟负责人说过一遍,着重指出对负责维修的那两位电信员工不满意,紧接着便强烈要求负责人换新的维修工负责网吧的宽带维护工作。
负责人明显有些为难,“他们到底是哪儿让你不满意能说说吗?”
“你们维修工检查半天竟然跟我说宽带没问题,没问题怎么一直到我离开的时候网吧里还断着网呢?”
负责人顶着连玉气势汹汹的眼神跟手下交代查一下连玉所说的宽带情况,结果底下人搬进来一本维修记录,大声说道:“昨天明明是你们网吧有人报修,维修工才去维修的。”
连玉冷笑两声,“那你们维修工挺尽职尽责啊,半夜十二点还上班呢?主动给我断网也是为了我好呗?”
负责人亲自去后台查网吧数据,结果发现数据传输确实在半夜时分就断了。而且根据记录显示,传输中断的原因是人为掐断了中转信号。半夜十二点检查信号中转箱的维修工,检查过后一直到现在还处在断网状态,什么原因自然不必明说。
负责人为了公司的面子不得不跟连玉虚与委蛇,笑呵呵说道:“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毕竟你们网吧的宽带挂靠在维修工名下,既然享受了相应的补贴,有时候就得为其他用户的宽带让一让步。”
哇哦,挂靠,还有补贴?连玉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内幕消息。她刚想问负责人具体补贴多少,转念一想立刻换了个说法,“一天补贴那点钱够干啥的?我们一个月的流水就将近三万,一晚上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那确实没法比。”负责人连连点头称是,“但是每个月三百块钱的补贴也不少了,除非你们网吧提高一下带宽,我这里就能给你申请下一个阶段的补贴,每个月五百,你看怎么样?”他有意用补贴吸引连玉的注意力,想遮掩维修工的工作失误。
连玉心里明镜儿似的,故意就坡下驴问道:“带宽得提高到多少?”然后不管负责人怎么游说,她都说不行,最后再顺理成章将事情绕回来,“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们维修工的失误导致我断网一晚上加半个上午总没错吧?”
负责人还以为她准备要补偿,急忙说道:“你看,刚刚咱们说话的时候宽带已经修好了,不信你回去看看。”
“不用回去看,这点我信得着你。”连玉不肯上他的当,气定神闲地开始提条件,“不过该赔的还是得赔,我有两点要求,你要不要听听看?”
负责人心里颇觉好笑,半大的女孩子跟他谈判,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好,你说。”
“第一,把那俩维修工给我换了,那个铁皮箱子的钥匙不能再让他俩摸着;第二,我觉得既然都是挂靠,不如找个说得上话的当靠山,干脆把我们网吧的宽带挂靠到你名下吧。”连玉说完从容不迫地朝负责人一挑眉,“补贴费我就不要了,给你当辛苦费,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赔偿、反过来主动要求倒贴的要求负责人这辈子还没听说过,当然不会不同意。当着连玉的面他先是吩咐手下人把维修工换了,然后文绉绉地对连玉说道:“却之不恭,以后网吧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说完递给连玉一张名片。
连玉接过名片笑得一派天真烂漫,这时才知道这位程姓负责人名叫程胜。对着三十多岁的程胜连玉一口一个程哥地叫着,客客气气收下名片。闲聊不多时偶然得知程胜曾经在东北念过书,于是她当场许诺寒假回来给他带点冻秋梨、冻柿子什么的。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程胜热络地送连玉到门口打车离开。
回到网吧时接近十一点,贺锦林依然杳无音信,只剩心急如焚的钟延辉窝在吧台里苦等。
一见连玉他就急吼吼说道:“网是好了,可贺哥电话始终关机,要不问问韩哥他住哪儿,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
连玉瞥他一眼,“你倒是好心,也不怕别人当你是驴肝肺。”
“万一真有情况呢?”钟延辉搓着双手转圈儿,“我还是问问韩哥吧。”
“不用了。”连玉走去厨房洗菜,准备做中午的盒饭,“吃饭的时候他就该出现了。”
贺锦林来得比连玉预计的晚,盒饭都卖光了,只剩几个馒头。
不等他开口,连玉先发制人,笑盈盈问道:“贺哥昨晚干什么好事儿去了?怎么还旷工半天呢?”
贺锦林满肚子的怒火被堵了个结结实实,杀气腾腾地指着连玉说道:“连玉,你行,你真行,看来我小瞧了你,咱们走着瞧!”
连玉收起笑容,眼里一片冰冷,“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