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人的态度永远决定了下面人的态度，顾亭念长居门派之中，怕是不了解这些的。
因此萧云柯特意提醒了一句。
就像他上辈子在魔宫时对顾亭念毕恭毕敬，下边的人自会明白他的身份贵重、会慎重对待。
反之若是轻浮怠慢，那么底下的人也会不好好侍奉主子、看不起他，还可能给他使绊子、伤害他。
而萧云柯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的师尊不该屈居人后。
如今，监察司的态度就有很大问题。
监察长都这样了，那底下的人……
“……啊对！瞧瞧我这老眼昏花的……”郑河看了萧云柯一眼，白色的眉毛微微一皱，谄媚的引着他去第一个位置，“仙尊，这边请……您要亲自审问么？”
“……不必。”顾亭念明显也意识过来了萧云柯的意思，他冷漠的瞥了一眼郑河，发现这人脸上虽然带笑，但眼神中却有一抹不耐。
出门前周青词和他交代过，说在外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报元玄派名号，自称本座，那样别人一听便知你身份不凡。
但这在下修界显然不太管用。
……四大家族的监察司么？
里面有鬼啊。
不然……那黑衣人怎么会正好到鬼村么？怎么就正好分给萧云柯这个任务呢？
顾亭念忽然有点想快些回去问周青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也不知道师哥会不会说。
“你熟悉流程，还是你来问吧。”他坐了下去，收回了威压，对鬼母道，“你如实说便好。”
见有熟悉的人到场，鬼母才又平静了下来，她看向顾亭念，主动道：“他问我那些死人是从哪里来的……我说不出口，你们那天看到了的，我如果继续说下去……魂体会开始自燃。”
什么死人？顾亭念迷茫的看向郑河，一时间没想起来是什么。
薛引见状重复了一遍，他的态度恭敬多了，“顾仙尊，萧少侠呈上来的报告上写了地底池塘有一万具死尸，我们派人前去确实找到了那些尸体，但我们无法确认那些人的身份——阿视姑娘又不知因为什么不愿多说，便就此僵持了。”
“无法确认？”顾亭念蹙眉。
“是的，”却是郑河开口了，他摸了摸胡子，“根据现有的历史来看，我们找不到那么多大规模失踪的人，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
这倒是奇怪了。
仙族如今可谓是很发达了，各类仙器仙术也很多，很少有破不了的案子。
“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薛引忽然接了一句，这是他第二次提这个话了。
——不存在？
顾亭念和萧云柯都是一怔。
底下跪着的鬼母僵住了。
“何出此言？”顾亭念抬头看向薛引，“……你原先是元玄派的弟子吧？”
他三年前去周青词那里找名单的时候，依稀记得自己在历代名单里看到有个叫薛引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重名。
“是的！”薛引声音有点激动了，显然是没想到顾亭念居然能记住他的来历。
“唔，看来我没记错，”顾亭念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椅背，道，“仔细说说——什么叫‘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郑河的目光也看向了他，隐隐有点阴森起来了。
“……元玄派七语堂有门课，叫《仙族历史》，”薛引大着胆子说，“里面曾有一页说的是仙族的灵魂……”
顾亭念没关注这个，闻言蹙眉，“然后呢？”
他顺道瞥了一眼萧云柯——因为某人历史挂了九次，还是他亲自去南慕青那里捞出来的‘优’级。
萧云柯：“……”
“就是……”薛引深呼一口气，“仙族有一种观点，认为世界不止一个世界，而人的皮囊和灵魂是分开的，如果这个世界的皮囊死去了，那么灵魂就会去到下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不同的……”
萧云柯一顿，诧异的抬起眸。
顾亭念嘴角一抽——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观点呢，不就是轮回吗？
“……有的可能还会带着部分记忆去下一个世界。”薛引却又突然开口了，“这在仙族的历史里，叫‘多维度观’。”
按规律点着椅背的指尖顿住了，顾亭念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有依据吗？”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萧云柯已经彻彻底底呆住了。
“……没有依据，”薛引说，“但我在书上看到过，说二十年前西南方向也曾出现过大批不明身份的人，他们和当地人待了一段时间，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还被列为了仙族的不解之谜之一。”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萧云柯更愣住了，他没想到此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收获。
“——那照你这么说，还能有两个同时存在的世界了？那岂不是有很多个你我？”他故作镇定的问。
“不，”薛引目光有点困惑了，“你不是也是元玄弟子么？你的历史课没好好上吗？……不会同时存在，一定是另一个毁灭了，灵魂才会去下一个维度，但它可能变成猫、可能变成树……但他们不会是原来那个世界的树，也不可能有两个一样的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这不就是人间的轮回么？”郑河看向薛引，“是不是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忘记这辈子的事？”
“不……不是，人间说的轮回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也不会有相同的地方。”薛引绞尽脑汁的回想着书上的内容，“仙族历史是认为，每个维度有每个世界的中心人物，中心人物死了，世界就崩了……不过也有人说可能会出现相同维度大部分同样、却小部分不一样的情况。”
这一次顾亭念听懂了。
“唔——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有两个相同维度的世界，但这两个维度里的中心、是像人间话本一样的主角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同样的世界，其中人们围绕着的那个中心是不一样的。
比如有的主杀戮，于是那个世界遍地哀鸣。
有的主温和，于是那个世界和平而美好。
“……唔，是这样，不过我也不确定……”薛引低下了头，“只是书上记载过，曾经也有大批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又消失……”
殿内一时间都沉默了。
“那也只是仙族的观点吧——又没有依据。”一直未曾开口的黑衣男子突然说话了，他看着薛引，“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混淆视听……给这女鬼找借口减刑呢？”
自从听到这个观点就开始怔愣出神的萧云柯闻言回过神来——
是啊，没有依据啊。
他在魔族也没看到有这一类的例子。
我只是重生……吧？
“我和这女鬼素昧平生，为何要替她减刑？”薛引却反问，“只是顾仙尊问了，我便多说了两句罢了——免得到时候周掌门来了，怪罪我们待客不周。”
他也不笨，知道这厅里谁位置最能压人。
——周青词！
提到这个名字，郑河立刻也想起了曾经被支配的恐惧，咳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哪有待客不周。”
他看了一眼顾亭念，“你说是吧……顾仙尊。”
顾亭念点点头，没说话——他在思考这个所谓的多维度观。
这不就等于一个人可能带记忆穿书了但发现名字都一样，剧情却不一样吗？
难道我也在这样的一个套里？可谁这么爱设套？
他迷茫的眯起眼。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拿的是什么剧情？我没有系统颁布任务啊……
不对……我可能只是npc，我看的小说里可都说有系统才是主角呢。
……可不能再想了，不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又做吐血怪梦。
顾亭念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挥出去。
“阿视姑娘，”他看向鬼母，“你可确定自己没有杀人？”
“没有杀无辜的人。”鬼母也很实诚。
“好，”顾亭念看向郑河，“我记得仙族有一种仙器，可以测出人身上是否有背负无辜之人的性命，对么？”
“……”萧云柯微微睁大眼睛，啊？还有这种东西？
“有！”却是薛引立刻说，“善恶石——如果测出来是绿色，就没背负无辜之人的因果，黑色则是有……可黑色状态下看不出她手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不必看有多少人，”顾亭念又看向鬼母，“阿视，我再问一遍——你确定自己没有伤害无辜，对么？”
“没有，”鬼母坚定摇头，“我杀的都是该杀的。”
“那么就找石头给她测吧，”顾亭念又看向郑河，“如果是绿色，便把她的魂魄投入轮回、安葬下去，也省得聚集怨魂和本身的妖邪之力再作怪……黑色的话，将她碎魂、永世不入轮回，以慰藉那些无辜之人的鲜血。”
“……可池塘里那些人呢？”那拿着锁链的黑衣男子又说话了，“我不信这女人没杀他们。”
“杀没杀，善恶石自有分辨。”顾亭念蹙眉思考，道：“至于池塘里的死尸，既然找不到他们的来历，也无人申诉，便派人把他们都入土为安吧。”
郑河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
“你觉得这样可好？”顾亭念看向鬼母。
这女人问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说多了就有碎魂风险，那还不如别问了。
省得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还让她碎魂了。
要知道，魂魄碎了，就不能入轮回了。
“……好。”鬼母叹了一口气，喃喃，“好啊。”
顾亭念松了口气。
“可我们手头目前没有善恶石，”郑河忽然说，“只能先把她关起来，等过两天借到石头了再测。”
“行，”顾亭念答应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那些误入鬼村的人呢，怎么处理的？”
“喝了醒神的药以后，各回各家了……不过有的家人已经死了，”薛引说，“他们的时间跨度太大了……也有的人说自己是因为知道要死了才进去的，还感谢阿视姑娘呢。”
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了——
“为什么？”顾亭念问。
薛引摇头，“不知道……但里面没有一个人要怪阿视姑娘，只是都很沉默。”
这也是他之前有点想为阿视说话的原因。
顾亭念看向鬼母，却发现鬼母也在看着他。
还笑了一下。
……还真是……如果只是个普通女孩子多好。
他心中微微叹气，“善恶石，你们打算找谁借？”
郑河闻言一顿，随即有点嫉恨似的道，“还能有谁？——张家呗。”
东南方向，四大家族之一，锻造仙器的张家。
当日晌午，天阴阴的，西北监察司的训练校场之内。
一个巨大的传送阵法在校场内闪烁着白光，里头像是隐隐有人要出来。
顾亭念和萧云柯站在阵法外——等那个送善恶石的人过来。
“……别，这个不能吃，”却是一道青年声响起，那人似乎在抢什么东西，声音有点无奈，“阿付……放手，阵法要到了！出去再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但我好饿啊！公子……”另一少年声响起，有点撒娇似的：“公子……”
顾亭念：“……”
这声音有点耳熟？
等等……
萧云柯也诧异挑起眉来。
不会是……
终于，阵法白光闪烁停了之后，一个身穿墨绿长袍、长发高悬的青年从中显出了身形——
这人比起三年前看上去成熟了很多，眉目间的浮躁已经褪去，肩上站了只小灰松鼠，蓬松的尾巴绕在主人脖子上，像个大围脖。
“张家张慕，见过顾仙尊——”他先朝顾亭念拱手行礼，而后看向萧云柯，竟然道：“云柯兄，别来无恙。”
小松鼠阿付看了眼张慕，然后也有样学样把小爪子抬起来，学着张慕的样子，清清嗓子：“阿付，见过！……顾仙尊！”
然后因为重心不稳‘嘚’的一下倒下去了——
又被张慕揪起后颈皮放回了脖颈上。
“太笨了，”他小声说，“下次不要动了，盘好！”
“……张慕？”萧云柯诧异，“怎么是你？”
“是的，哈哈。”张慕一笑，走到萧云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吧，是我来送善恶石！”
顾亭念：“……”
……你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