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的计谋其实真的很拙劣,故卢老爷静下来便想通了,扣下了那奶妈让她说实话,而后狠狠惩处了她。
他想找那被自己冤枉的卢冰,却发现路边已经没了人,只能叹息回府。
卢冰是被苏赫救了。
那里离云城不远,恰逢苏赫被调职到西北,途经此地。
不过,区区孩童,怎会识得启云之主?
他当然不认识,甚至,年幼无知的他,根本没听说过苏赫。
病中只觉得一旁那红衣服的姐姐叽叽喳喳,很是聒噪。
没多久,他能动了——自小受过不少伤,自然恢复的快。
然后,趁着夜色,逃了。
因为他听到那一行几人在说什么去西北、行军之类的话。
他不想去西北,也不想从军。
因为,幼时的他坚定地认为,做军兵的,都是极为板正之人。
他不想做个板正的人,也做不了。
他恨这个世界,如同恨那阳光下的小公子一样。
似乎一切都是光鲜亮丽的,只有他的心,丑陋卑鄙。
既离了卢府,那他便要为自己而活。
所以他不再叫什么狗屁卢冰,还有之前无数让自己记不太清的名字,那些都不属于他。
他,要改回高姓,改名自豪。
他,要做自己的绿林豪杰。
所以这人最后去了匪帮,认贼作父。
后来得势,自然想回去寻仇,却发现卢府早已不在了。
卢老爷已过世数年,他家那小公子也早从军去了。
原以为会这么不了了之,一直到后面与付衷私相授受,替他杀了不少人,包括原来的水师提督。
然后,付衷给他送来了信儿。
是新任水师提督的身份。
卢嘉成初来云城赴职的时候,高自豪其实偷偷去看了。
一行人中,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么灿烂,那么……美好。
又一次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自己浑身是伤,污泥满身,躺在路边,冻的要死。
而他,万众瞩目,万人拥护,万丈光芒,璀璨耀眼。
他自认是因着这人受的伤,所以,他恨这人,也嫉妒这人。
嫉妒到想把他一同拉入自己的泥潭之中,恨到……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践踏。
所以,便与付衷设下计谋,让这人自己带兵冒充他寨土匪,到自己寨中,一探虚实,而后趁机,与之“相识”。
他也得逞了。
这人当真美好,那天,他当真像饿急的狼崽般,把这人拆吃入腹。
这人享用起来,着实美味。
把他强带到自己寨上,逼他穿上喜衣,自然也是想侮辱他、戏弄他。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竟记得自己。
高自豪依旧不太相信——那小公子应该只正眼瞧过自己一回,且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怎么可能记得?
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记得啊?”
卢嘉成只侧了脸,不再说话了——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高自豪看他这样,无端很是生气,一下将他那喜衣扯下:“哑了?不会说话?”
卢嘉成没有任何反应。
这回成了高自豪咬牙切齿:“卢嘉成,我逼人的法子可多的是。”
“我信,高寨主能耐大的很,”卢嘉成转过头看他,“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
高自豪握了他的颈,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话都不会好好说,看来你是真不信。”
卢嘉成看着他,等他的后话。
“大人是更在意云城内的百姓,还是城外那水军?亦或者,是你自己的脸面?”果然,高自豪松了手,继续道,
“要不然,我们挨个儿来一番儿?”
卢嘉成皱紧眉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
高自豪微俯了身,在他耳边:“抓点儿人过来,逼着他们看他们的好大人被我草,看完再逼着大人看我对他们用刑,《吕刑》大人看过吧?就按里面的来怎……”
“啪——”
卢嘉成一拳打在了这人脸上,只是他使不上力,于这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而言,犹如搔痒。
“你……”卢嘉成气得说不出话,可又怕这人真按他说的那么办,好一会儿,抖着唇继续,“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高自豪摸了下他刚刚揍的那处:“怎么,大人打我啊?”
卢嘉成抿了唇,低了头,说的艰难:“……我……错了,行吗?”
边说边一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又要再来一掌的时候,高自豪握住了他的腕:“当真记得?”
“……卢冰。”
高自豪点了点头,拉过那衣服重新给他穿上:“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坐提督的位子,人情世故拿捏得真到位,区区一个小家丁,都能记得名……”
高自豪顿住了——他记得自己没跟这人说过名字。
他记得……那时他一句“哥哥,你叫什么”还没说完,俩人便都晕倒了。
他不动声色地给这人穿好了衣服,这才只邪笑着继续:“大人真嫁与我吧,怎么样?”
卢嘉成迟了小片刻,才抬眼看他,却没应他那话:“城内驻军……那姬琳将军,也被你们控制了?”
他管着城外水军,原与城内驻军是分开的,姬琳是守城之将,而他,是守境之将。
卢嘉成原以为自己这么生硬地转了话题,没回他那话,这人定又要愤起而攻之,谁料他似全不在意般:“怎么,大人想让她来救你?”
卢嘉成知道现在再怎么跟他闹也没用,只能硬逼着自己缓了声音:“听闻她守云城已久,是位英雄,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然。要是你真觉得我招你、惹你了,你寻我的不是便是,莫要……你做什么?”
高自豪扛了人便往外走。
卢嘉成被惊得不轻,可数不清的软肋尽在这人手中,恨着人却不敢跟他发火,只握了拳又松开:“你又想干什么……”
“拜堂成亲啊,不早说了吗?”
卢嘉成没想到他来真的,急得厉害:“你疯了吗?!便是想羞辱人,又何须到这一步?高自豪!!”
高自豪自是又一次没听他的。
扛了人在自己院里,压着人的肩硬是做完了那些礼节。
在那些山匪的起哄中,卢嘉成羞怒不已,被气得双眼通红。
原以为做了这些就算完了,可这人却似还没玩够般,竟又搂着人的腰说道:
“既是军中有先斩后奏,成亲也无不可,如今我们既已拜了这堂办了这宴,今日已晚,明日一早便到衙门里去登记婚书,如何?”
卢嘉成猛地抬了头——
若是真在衙门登记上了,那他们……就是真的成亲了,云城不大,可他一方水师提督,官位也并不小,到时候,户部、兵部自会登记在册,那时,便是天下人都知道了……
卢嘉成眼珠颤着,扶了这人小臂:“你就……非要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