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
江姝静微微一笑,目光清浅的看着落在秦夫人腕上的手镯。
秦夫人等了半晌,始终没有等到江姝静的下文,这才明白过来“不难”二字是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艰难寻回手镯”的反驳。
秦夫人垂眸,只以为这是江姝静的谦虚之词:
“不瞒江掌事说,这些年我派出去寻它的人和财都不少,可连一点消息都寻不到,如何算不难呢?”
“秦夫人可愿听一听我是如何找到这手镯的?”
秦夫人听出江姝静话中另含隐情的意思,不由得皱眉点头。
“我不过是派人从京城出发重走了一遍夫人当年上京城的路,每过一座城镇便逛一遍当地的当铺,便在离京城不远的地界上找到了这只手镯。
不过当我们提出要买下这只手镯的时候,当铺的掌柜表示它是被人活当的,所以狮子大张口要了五十倍的赎金。”
“活当?”
秦夫人不可置信的重复着:
“我明明是不小心丢失了它,怎么会被人活当呢?”
如果是有人捡到它,生出了用它换钱财的想法,也应当是能拿到更多当金的死当。
所以,会活当的人应当是知道这镯子的来历,甚至对这镯子有一点感情,还存着将来要赎回它的念头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我当年明明将它收得很好,却莫名其妙的丢失了!怪不得......怪不得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它的踪迹!”
秦夫人的面上浮现出悲痛之色,另一只手牢牢地攥着腕上的镯子:
“我原以为他是考了功名有了仕途,被京城的繁华富贵迷了眼移了心志,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原来,他本就是这种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早在多年前就烂了心肠,歪了心思!
我竟是被这样的人骗了几十年,时至今日还心存侥幸,自我折磨!”
秦夫人越说情绪越是激动,说到伤心处更是一口郁气梗在心头,喘不上气来,只能双手握拳不住的捶打着自己的心口。
江姝静见她如此情状,急忙为她倒了一杯清茶,茶水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劝道:
“夫人如今不过三十有余,人生尚且还有大半,此时看清枕边人绝非良人也是幸运。夫人喝杯茶,顺顺气。”
秦夫人闻言捧起杯盏,送至唇边饮了大半入喉,果觉原本梗在喉间的郁气散开,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垂眸看见杯底徐徐飘荡着的几朵麦芽花,秦夫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江姝静心思之机敏,浅笑道:
“看来江掌事对我,对秦府都是知之甚详啊!”
往事却也寻常。
不过是一对无依无靠,家底又很微薄的年轻夫妻孤注一掷,带着所有的家产来京城博一个前程。
奈何路途遥远易生变故,算了又算且紧巴巴的盘缠在还未入京时便已花完,所以男子便打上了自家妻子压箱底的那只镯子的主意。
可男子也知道这镯子是岳母留给妻子的陪嫁,传了两代人的东西,意义非凡,恐妻子不肯。
于是悄悄的拿了镯子典当了,且在妻子着急乱找的时候一句轻飘飘的或许丢在路上了就想将此事揭过,又以时间仓促恐赶不上科考为由催促还想要继续寻找的妻子与他一同离开。
后来,这笔典当换来的银子不仅周转开了他们的盘缠之急,也成了男子敲开京城仕途的问路石。
可秦家家底微薄,上京城尚且需要卖掉妻子的陪嫁,更没有多余的银钱打点通融官场上下。
男子兢兢业业在京城熬了数年才站稳脚跟,入了有名无利的国子监,给自己的仕途定了性。
当年还心存一份良知的秦大人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不仅不愿意花数倍的赎金赎回那只手镯以偿还妻子,甚至还多方阻挠妻子的寻找,生怕当年的无耻行径被公之于众,毁了他多年的仕途经营!
“夫人,你身边伺候侍奉的丫鬟婆子无一不是祭酒大人的心腹,你可知道你派出去寻找手镯的人从没有出过京城吗?”
江姝静声音淡淡的说破了秦夫人在府内并无实权,无人可用的囧境。
秦夫人眼中充满了懊悔,喃喃道:
“其实当年我与他还算情好,我只是不知当时情况已经艰难到那个程度,否则不用他说,我也会主动为他排忧解难的,又何至于到如今的田地?”
江姝静嗤笑着扯了扯唇角:
“这些年夫人看似雷霆手段处置了一个又一个的外室,次次都闹得满城风雨,似乎将祭酒大人收拢得密不通风,可实际上秦府内的私生子多得都能开一个孤独园了吧?”
“那些能被夫人打发走的女子不过是祭酒大人腻了的,厌弃了的,而夫人也从来不敢招惹尚在祭酒大人心尖尖上的金娇吧?夫人你看,祭酒大人此刻还沉浸在温柔美人乡里呢!”
秦夫人顺着江姝静刚刚支开的窗户的缝隙往下看去,刚好瞧见一辆挂着秦府玉牌的马车慢悠悠的走过。
春风拂起马车窗帘的一角,露出清清楚楚的秦祭酒酡红温柔的侧脸,而他的唇边正是一个女子纤细如玉的手指轻托着的一杯泛着胭脂红的酒液。
只一眼,秦夫人便知道自己的夫君又有新欢了。
“此等不贞不洁,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夫人难道还要继续陪着他玩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吗?”
江姝静言辞犀利,看向秦夫人嘴唇微微颤抖的面皮时的眼神更犀利。
愤恨、羞辱、懊悔、不甘、痛苦等种种情绪在秦夫人灰败的脸上交错,最终凝成了一双迷茫无奈的眼: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与他早就夫妻情淡,也知道自己身边人皆是仰仗他穿衣吃饭,故而看他脸色行事。
可他需要我这样一个无才无貌,无家世名声的糟糠之妻立在府内,他好踩着我去宣扬他的宽容温良,闹了多年也不肯休弃我,我又能怎么办呢?”
江姝静听了这话便知道秦夫人早就有了离开的心思,不由得弯唇道:
“如今我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法子和门路,端看夫人你豁不豁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