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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暗暗咬牙,脸上却不明显,“沐沐先天不足,身子比寻常人弱,承受度自然也比常人弱些。

强壮的人跪三个时辰或许没事,体弱之人,跪一个时辰可能就是极限了。

沐沐回来时面白如纸,冷汗淋淋,两条腿站都站不起来,再加上受惊。”

夏承请云昭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老夫这才听出来,公子明着是来道歉,其实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敢!”云昭把空茶杯放在桌案上,“兴师问罪不敢,内疚,心疼,致歉,另外还想跟先生聊聊天。”

“不敢?”老头看了她一眼:“没看出来。”

“而且老夫可以确定云沐没事,至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不然,你没空来跟老头子聊天。”

“你哪里是陪老头子聊天,你是护犊子,气不过,想跟老夫理论一番,指责老夫罚重了!”

云昭道:“不瞒先生,云沐的确暂时脱离了危险,我也的确觉得先生罚的重了些。”

“昨日听到侍女的惊呼声,我飞跑出来看到沐沐的惨样,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被罚,而是以为他遇到了歹人,后来才知道是先生罚的。”

老头哼道:“歹人,没想着把老夫抓起来报官吧!”

“没顾的上想,只顾得喊郎中了。”

老头气乐了,把果盘往云昭跟前儿推了推,“这是朋友刚送来的醉枣,吃着说,别着急,老夫不跑,等着你报官来抓。”

醉枣色泽鲜亮,酒香四溢,云昭捏了一颗就往嘴里咬:“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气愤,想找来跟先生理论一番,被我娘拦住,骂了一顿。

我娘说,严师出高徒,先生是为了沐沐好。

沐沐也说,是他犯了错,该罚,不怪先生。

我没进过学堂,不懂这些规矩,可我总觉的这么罚不对。

严师出高徒的严,不是管教严厉,应是严格要求,严谨治学,一丝不苟才对。

况且惩罚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知错,改错,又不是为了让他受苦。

只要他能改就行了呗。

真打坏了,还不是先生心疼。”

老头道:“我不心疼。”

云昭一噎:“先生何必自欺欺人,刚才心疼的连脸色都变了。”

“老夫刚才是被你骗了。”

“先生可以遣人去我家看看,再去益生堂问问,看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这性子,在医馆呆一夜不稀奇,但肯定夸大了病情,恐怕沐沐不是昏迷了一夜,而是喝了药就退烧了,在医馆睡到天亮才对。

不然你没闲心在这吃枣。”

云昭嘴巴一顿,又轻轻嚼了两下,然后默默把嘴里的枣核吐出来,丢到渣篓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老头笑道:“被说中就不吃了?

吃吧,挺脆的。

你说你直来直去的多好,非得拐弯抹角的说什么道歉。

一点都不真诚。

虚伪又拙劣。”

云昭又捏了一颗枣,咔嚓咬了一口:“还不是我娘和孙郎中吓唬的。

我娘说,打弟子天经地义,就是亲生父母也无权干涉。

孙郎中说的更吓人,他说他学医时,师父把他的手打烂,连药都不敢上,还得跪上大半天反省。

把我吓的。

我总算是明白学生为什么不敢反驳师长了。

换我也不敢呀!

但我觉得这样不对。

上次我来,先生就坐在这里,沐沐正拿着梳子给先生梳胡子,师慈徒孝,看上去特别美好,当时我就决定把这个画面画下来,留做纪念。

我觉得的真正师徒关系就是这样,除了尊师,敬师,还有亲师,近师。

先生说不喜欢太顺从的弟子,喜欢说不,喜欢犯颜直谏的人,可先生再这么罚沐沐,沐沐只怕会变的越来越顺从。”

夏承哼道:“你休想把这次的事赖在老夫头上,这事怪不得老夫,是你弟弟故意找打。”

云昭惊讶:“故意?找打?”

“你以为呢?

老夫不疼他吗?

开始他频频走神,老夫没跟他计较,让他温了一会儿书,就去休息了。

午后,他还心不在焉的,老夫能不打他吗?

挨了戒尺还不认错,不就是想多挨几板吗?

我让他去院里反省,反省好了再回来。

嗬~,人家硬气的很,一跪跪到黄昏,周祥要送他,人家非要自己回去,一急眼,还推了周祥一把。

你说说,这事怪谁?”

云昭这才明白,云沐不是犯困,他是想用自伤的法子阻止自己去鹿门山。

云昭诚恳道:“怪我,真的怪我,是我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才有了后面的事,让先生也跟着生了一场气。”

“这次看着有几分真心了。”夏承摆手道:“回去吧,小孩子发烧,没那么容易烧傻,甭害怕。

走吧,走吧!”

夏承嘴上说的轻松,当天,还是让周祥去看了看云沐,还带去了一盘醉枣。

次日午后,周祥又送来了一桶溪水鱼。

云昭看着风尘仆仆的周祥,惊讶道:“祥叔,在哪里买的溪水鱼?”

周祥道:“鹿门山。”

云昭更惊讶了,“鹿门山?

来回一两百里,这半天的功夫……”

周祥笑道:“我昨晚就去了。

少爷说,嘴里没味儿,啥都吃不下,只想尝尝鹿门山上溪水鱼。

我回去一说,老爷也想吃,就命我连夜去了。”

把云昭感动的,又是油炸,又是香煎,又是红烧,变着花样,忙活了大半晌。

最后跟三个下人一样,只喝了几口鲜鱼汤,尝了两个酥脆溪水鱼,留够云沐和翠花吃的,剩下的,全给夏承和周祥送去了。

没想到,夏承和周祥吃馋了,俩人都说云昭做的比馆子里的味儿正,所以,周祥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鹿门山……

云沐的病很快就好了,回去给夏承道了歉,夏承对云沐一如既往,直到次年云沐离开,再也没重罚过他。

云昭委婉的拒绝了盛煜,后来,又以辅导云沐功课和扇坊忙为由,数次拒绝了他的邀请。

有一次,盛煜匆匆从古月轩出来,迎面正遇到云沐,云沐开门见山地道:“盛公子这么急,又去集市上?

晚了,我哥哥已经回家了。”

盛煜止住脚步,面色不善的看了他片刻,冷笑道:“原来真的是你从中作梗。

我早就想到,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你小小孩童,竟有这般心思和心计。”

云沐冷道:“我哥哥也没看出来,她心中光明磊落,坦荡单纯的朋友,竟然对她藏着这么深的心机。

连再最自然不过的偶遇,也是特意制造出来的。”

盛煜脸色铁青地怒视着他。

云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盛公子,看在过往情谊,和我哥哥的份儿上,以前你派人跟踪我哥哥的事就算了。

但你记住,不要再有下次,不然,我会把一切告诉我哥哥,让你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

再把你骚扰我哥哥的事,报告给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