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心中狂跳,疾步跑到院中,从地上扶起惜云。她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牙关紧咬,已经不省人事。
“你对她做了什么?”谢珩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裕铃儿,又连忙检查她身上哪里有伤口。
裕铃儿正骑在一匹毛色油黑的高头大马背上,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有些手足无措。
“我什么都没做。我要骑黑影出门。谁知她带着丫鬟跑过来。这些下人正拦着劝我,她就突然昏倒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珩抱起惜云对一旁的张嬷嬷说:“你去备辆马车亲自送裕小姐去侯府,向母亲解释两句。这几日就劳烦母亲照料裕小姐了。”
他又沉着脸对裕铃儿喝道:“今日还没闹够吗?你把黑影先放回马厩,带着丫鬟护卫跟张嬷嬷走。回头我把黑影给你送过去。”
裕铃儿有些心虚,不情不愿地跳下马跟着张嬷嬷走了。
谢珩把惜云抱到床上躺好,回头问寒霜和天苍。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寒霜哭丧着脸:“小姐刚才在房中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便出来看个究竟。不知道裕小姐为何怒气冲冲地要走,她便上前好言相劝。可是裕小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自己跑进马厩牵马。
小姐便让那些仆役先拦住马,准备去书房找将军。裕小姐发了脾气。那马有些受惊,摇头摆尾地左冲右撞,乱哄哄的。我怕那马伤了小姐就挡在前面,谁知不一会儿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就见小姐昏倒了。”
谢珩皱眉:“突然昏倒了?”
天苍也面露不解:“属下就护在夫人身边。一开始还好好的,就是后面乱起来了以后,我见夫人神色有些不对,接着就倒地了。”
惜云躺在枕上又开始难受地摇晃脑袋,嘴里似乎在呓语。谢珩凑近一听。
“大哥哥,大哥哥……”
他心中一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慢慢擦净汗水。惜云冰凉的手立刻攀上了他的手,还在隐隐约约地唤着大哥哥。
这个样子似乎跟之前曼陀罗毒发时很像。可今日又是什么触发了毒性?
“夫人晕倒前有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天苍摇了摇头:“夫人当时就站在廊下,所有人都围着裕小姐和黑影,夫人身边只有我和寒霜,就是最吵闹的时候晕倒的。”
谢珩回想方才在房中听到的嘈杂声。除了人叫马嘶,似乎还有一阵刺耳的铃铛声。他心中一动。
当日在水云轩撞见高玉书时,他似乎也听到过这种铃声。柳卿那日在上官府救下惜云时说在房外也听到几声刺耳的铃响。他转身出门冲向马厩。
黑影认识他,老远见到他便兴奋地扬起头嘶鸣。谢珩走近轻轻抚摸它的鬃毛,一眼就看见它脖颈间挂着一只别致的铜铃。随着黑影的跑动,铜铃一摇一晃发出铛铛铛的声音。不是那种清脆悦耳的风铃声,而是比普通铃声洪亮干涩。
他想起来了。这个铜铃是很多年前裕堡主去西域走镖时特意给裕铃儿买的驼铃。若是骑着马,老远就能听到。他轻轻将驼铃取下折回房间。
惜云还没醒。他拿起驼铃在她耳边轻轻摇了摇。惜云立刻紧皱眉毛,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地晃动脑袋,额上又冒出一层细汗。
“大哥哥……”她向虚空中伸出手。
谢珩连忙握住她的手,疼惜地搂住她的头,心情复杂地凝视着手中的驼铃。
“天苍,去请吴太医来府上一趟。”
“是!”
寒霜却神色诧异地盯着那只驼铃,犹豫地问:“将军,这铜铃是哪儿来的?小姐从前也有一只,长得好像。”
“什么?惜云也有一只?”谢珩愕然,“那铜铃在哪儿?”
“小姐十岁那年从北境进京时就带着,每日挂在腰间,宝贝得很,睡觉时都要我帮她收在妆台上,所以我现在都记得。后来老爷和夫人阵亡,小姐大病一场,神志不清。病好后小姐忘了很多事,那只铜铃也不见了。我还问过小姐,可她压根不记得了。”
谢珩心往下沉,把驼铃紧紧捏在手中。
过了半天,天苍把吴太医带过来了。谢珩把下人都遣走,坐在床边。
凝神搭脉许久,吴太医叹了口气:“将军猜得没错,还是醉心曼陀罗作祟。”
“可我已经照您的嘱咐每日给她服药了,为何还会如此?”
“那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缓解症状。今日夫人可是又遇到什么刺激了?”
谢珩摊开手掌,露出那只驼铃:“她今日是听到这个铃声发作的。之前应该也都与这个铃声有关。”
“这个铜铃应当对夫人意义非凡。她被抹去的记忆,可能也与此铃有关。老夫翻过医书,醉心曼陀罗控制人的意识,越是熟悉之物越容易起效。那段消失的记忆对夫人来说痛苦万分,每次用铃声唤醒都是一种折磨,身体不堪重负便不醒人事。如此往复训练,铃声就成了夫人的噩梦,也成了歹人控制她的工具。所有与铃声有关的记忆尽皆抹去。这就是那帮心怀叵测之人琢磨出来的曼陀罗邪术。”
谢珩全身发颤,铜铃如烫手的火药灼得掌心生疼。原来这就是沈秀莲跟柳卿说的独门秘术。
把驼铃小心翼翼地包好收进怀中,他拱手恳求:“吴太医,还求您想想办法,帮我夫人解毒。”
“哎,惭愧惭愧!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啊。此毒出自南越国,又失传许久,老夫这些日子也在苦读医书,可是关于醉心曼陀罗的记载少之又少。若是哪日老夫发现线索,一定向将军如实相告。”
谢珩眼神黯淡:“那在找到解药之前,夫人的毒还会如何?”
“此毒每次触发似乎都比之前强了几分。若不是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服药,恐怕今日症状会更加严重。以后万万不可再让夫人受到刺激。”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还有哪些东西会刺激到她。这可如何提防?”
吴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最坏的情况,可能就是夫人完全被醉心曼陀罗控制神智,头痛难忍,慢慢失去记忆,连身边的人都不记得了。”
谢珩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惜云忽然全身发凉。她会哪天一觉醒来,连他都忘了吗?
送走吴太医,谢珩如泥塑一般坐在床前许久,直到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惜云才慢慢睁开眼睛。
“我怎么睡着了?”她疑惑地坐起身看着谢珩,“你们谈完事了吗?是不是该去练剑和看黑影了?”
谢珩心中一酸,她果然已经忘了昏倒前所有的事。
“明日再陪你练剑吧。”他强颜欢笑,轻轻把她搂进怀中抚摸着她的乌发,语调愧疚,“我真是没用,保护不了你。我想好了,只要你还留在我身边,我就天天都陪着你。你可要好好记着跟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算你将来回去找你娘,也别忘了我。”
惜云怔怔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眼中却泛着碎光:“你放心,不会忘的。你的嘴惯会说甜言蜜语,这两个月听的比我这辈子听到的都多,怎么会忘?”
谢珩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也闪着星光:“你怎么知道我嘴甜?要不现在试试……”
“唔……谢珩,你又欺负我。”
“我是你夫君,这怎么叫欺负?这件事每日要常做,免得你将来忘了。”
“谢珩……”
“惜云……别忘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