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珩就亲自把黑影送去了永康侯府。
谢老夫人一见就把他拉进房中:“铃儿是不是又闯祸了?昨日过来又哭又闹,说你欺负她。”
“哼!我对她没那个闲功夫!”谢珩冷哼了一声,“她对惜云胡言乱语,昨天又害得惜云毒发了。若是再把她留在将军府,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又毒发了?昨日我听她说惜云莫名其妙昏倒就心里七上八下。这毒可怎么办?”谢老夫人愁容满面。
“娘,这事我还要当面问铃儿。”
谢珩正准备走,又被谢老夫人扯住了。
“昨日我听铃儿说,你和惜云最近又闹别扭打算和离了,到底怎么回事?”
“娘,你别听她胡说。这事另有内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珩儿,娘当初真不该求陛下赐这门婚事。谁能想到上官清如此恶毒,败坏了上官家的百年清誉。她有一个这样的伯父,还有一个萧国的娘,身上的毒还解不了。你和她今后打算怎么办?”
谢珩诧异地看着她:“什么怎么办?娘原来不是还说越来越喜欢她吗?上官家是上官家,她是她。她已经是我的夫人,只要她愿意,一辈子都是我的夫人。”
谢老夫人有些难以启齿:“哎呀,娘是喜欢她不假,可谢家只有你这一根独苗,惜云这个身子也不好……娘不是容不下她,只是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再纳一房?你本来成亲就晚,你父亲还盼着你能早日给谢家续上香火呢。”
谢珩这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皱着眉头:“娘,这话是不是裕铃儿让你说的?吴太医都说了那个毒不妨碍生孩子。你让裕铃儿趁早死了这条心。她救过我一命,裕堡主和裕副将这些年待我如亲人,我才拿她当妹妹。如今我心里只有惜云,跟她绝无可能。”
“她对你痴心一片,论模样论家世,不管嫁到哪儿都是正妻的身份,可她昨日说给你做妾都愿意。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娘,你别说了。此事绝无可能。你还是劝她早日回北境,别在京城添乱了。”他烦躁地起身,“我有要紧的事问完她就走。这两日我就不过来了,娘好生招待她吧。”
谢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愁得叹了口气:“真是孽缘啊!”
谢珩一路心情烦闷地走到客房,想想一会儿要问的事,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脸色推开了房门。
“铃儿,昨日是我太心急了,若是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我向你赔罪。我今日亲自把你的黑影给送过来了。”
正黑着脸生闷气的裕铃儿抬起头,看见他的笑模样没有说话。
谢珩掏出怀中的驼铃,笑着走到她面前:“这个驼铃你给黑影戴了这么多年,今日突然觉得别致。还有吗?能不能送我一个?”
裕铃儿翻了个白眼:“你还要什么?这驼铃就只有一对。那年我爹一回家,在接风宴上我就送给你了。你怕是早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吧?”
“给我了?”仿佛当头一棒,谢珩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哼,我就知道你忘得一干二净!”裕铃儿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从来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谢珩根本没听见她后面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只恨不得把脑袋剖开,翻出那只驼铃的记忆。
“裕堡主从西域走镖回来的接风宴?那天我跟你爹和大哥拼酒,喝得大醉。我只记得你塞给我一个锦袋,难道就是这个驼铃?”
一道闪电从他脑中划过,蓦地把飘浮在记忆中的碎片照亮,拼凑出一幅模模糊糊的画面。
裕铃儿斜着眼睛,狐疑地看着他失神的脸:“这么久远的事怎么又提起来?你今日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谢珩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别处:“铃儿妹妹,我先回去了,这几日让我娘带你四处逛逛。”
裕铃儿委屈地拽住他的衣襟:“珩哥哥,你不是来赔罪的吗?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就因为我说了上官惜云几句就凶巴巴地把我赶走。你都忘了我们这些年的情谊吗?”
谢珩此刻愁肠百结,哪有心思再听裕铃儿期期艾艾的抱怨?
“铃儿,这些年我真的只拿你当妹妹。你若是愿意,我让母亲收你为义女,我就是你大哥。将来永康侯府和大将军府都是你的娘家,必能让你风光大嫁。”
裕铃儿瞪大眼睛,泪水簌簌滚落:“不!我才不要当你妹妹。我看你就是被她勾走了魂。”
她气恼地一把抢走他手中的驼铃:“既然你不在乎,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走!我才不要你可怜。”
谢珩叹口气转身离开了。裕铃儿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眼中慢慢溢出怨恨和不甘,手心捏紧驼铃起身去了谢老夫人房中。
谢珩出了门骑在马上,耳畔北风呼啸,思绪飘到了七年前裕家堡的那场接风宴。
裕堡主那趟走了三个月,回来后就大摆宴席,北境有头有脸的几乎全都去了。他初到北境,年轻气盛,跟裕家几个兄弟喝得酣畅淋漓,中途出来透透酒气。
坐在园中一棵芭蕉树旁的石凳上,突然听见树影中隐隐有哭声。他好奇地扒开半卷芭蕉叶子,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里面。
“你是谁家的?怎么躲在这儿啊?”
“嘘!别说话!我爹娘要抓我回京城祖父家,我不想去。”是个脆生生的小女孩儿。
他有些好笑:“这么巧?我家也在京城,比北境好玩多了。你为什么不想去?”
小女孩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扒开阔大的叶片看向他。
他背着光,只看见树影中一对异常明亮的大眼睛。小女孩却哦了一声:“原来是你。我在我爹身边见过你。你是刚从京城来北境不久的大哥哥。难怪你说京城好。可我只想跟爹娘在一起。万一我在京城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谁敢欺负你?等我回京收拾他!”他借着酒意豪言壮语。
暗影中的那双眸子又亮了:“真的吗?那我去哪儿找你?”
“你去永康侯府,就说是我谢珩的朋友。”他拍着胸脯,想起要给她一个凭证。
他醉眼朦胧地从怀中随意掏出一个东西扔了进去:“把信物收好!等我回京了你就来找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恰好裕铃儿出来喊他,他又迷迷糊糊地坐回石凳。
树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芭蕉叶如绿色波浪般在暗影中涌动,如同一阵涟漪晃过,又变得风平浪静。他进宴厅前回头看了一眼,疑心刚才不过是醉酒后的一场梦。
难道,那晚芭蕉叶下的小女孩是她?他本以为扔给她的是一个贴身玉佩,没想到却是裕铃儿的锦袋。他酒后随意的几句话连自己都忘记了,她却真的把驼铃带到了京城。
可那驼铃后来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又落到了沈秀莲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