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紧紧抱着惜云,脸贴着脸,心痛得无以复加。眼角一颗泪珠在夜光下格外耀眼。
车轮转弯,在青石板上颠簸了一下。怀里的人闷哼一声。
“惜云,你醒了?”他抚摸着她的鬓发。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他目光怔忡:“大哥哥,你来了?”
谢珩心里一沉。吴太医说她这次毒性凶猛,看来意识还没清醒。
“惜云,我在。”
她眯着眼看了他许久,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想跟你走。”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日太想从她嘴里主动听到这样确定的答复,谢珩一时有些恍惚,心中浮起长久以来的妄念,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她嘴里的大哥哥?
可是既然她把那驼铃看得那样重,又为何在京中的七年从未去永康侯府找过他,连他去上官府接他都忘了?他从前就是个浪荡不羁的混蛋,实在没有脸高估自己在她心上的份量?
明知道她现在被曼陀罗控制意识,说的话都是鹦鹉学舌,身不由己。可是“我想跟你走”这句话太诱人了,像一场甘霖滋润着他方才濒临干涸的心。
他忍不住把她的脸从怀中捞出来,盯着她问:“你想跟我走,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做我的夫人?”
她眼神仍是怔怔的,脸上却现出一抹娇羞,跟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跟你走,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的夫人。大哥哥。”
还是没醒。他心中隐隐有一丝失望,却像上了瘾一般忍不住哄她:“惜云,你再说一遍。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的夫人。”
她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说:“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的夫人。”
他心跳加速,呼吸都急促起来:“再说一遍,留在谁身边?”
“大哥哥,我想留在你身边。”
“不对,叫我的名字。我叫谢珩。”
“嗯。谢珩,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的夫人。”
“惜云,再说一遍。”
“谢珩,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的夫人。”
“惜云,我喜欢你。”
“谢珩,我喜欢你。”
……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将军府,惜云又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了。谢珩脚步轻盈地把她抱进了房中。
关上房门,他走到门外,看见天青立在银月雪地中的身影。
“将军!”他走过来,欲言又止,“属下不懂。”
“你是想问夫人,还是想说柳卿?”
天青眸色一暗:“将军,属下记得您前几天还说,过几个月就会放夫人走,可是……”
“我改主意了。”谢珩打断了他,“我不会放她走。她一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夫人。”
天青变了脸色:“将军决定了?”
谢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等京城的事办妥,我就带她回北境,就跟当年上官逸和秦红雪一样,永不回京。”
天青晃了晃身子,脸色发白:“将军选了上官将军的路?您可记得上官将军的下场?”
谢珩看向天上的明月,嘴角上扬:“大不了马革裹尸,为国赴死。也能跟她日夜厮守,生儿育女。情义双全,难道不是人生幸事?等你真的遇到一个值得的女子,是不会在她身上权衡利弊的。”
天青垂下头,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天青,你从小就跟着我。我已经选好了,你呢?等开春我就打算出发。你若是不愿长居北境,我就帮你在京中谋个差事,殿前司指挥使周放能照应你。”
“将军!我……”天青有些哽咽。
谢珩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放不下柳卿,想在京中守着她。我只能提醒你一句,柳卿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我怕你掌握不住。”
“她只不过……对将军一往情深。将军为何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天青隐忍着眸中的暗涌
谢珩看了他一眼:“别说我现在心里只有惜云,就是从前,我也从未想过娶她。既然如此,就不要给她一丝希望。况且她若真的无欲无求,花月楼内外那些关于她要嫁进谢家的流言是从何而来的?”
天青低着头,黑色鸦羽般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形销骨立。谢珩叹了口气。
“我们主仆二十多年,不管你将来留在京城还是回北境,我对你只有一个交代。从今往后,惜云就是我唯一的夫人。不管她是什么人,她都是我的夫人。你要像对我一样敬她护她,永远都不能伤害她。”
眸中的犹豫、不解和担忧闪烁不定,最终还是被呼啸的北风卷得一干二净,重新流成了一汪清澈的溪水。天青眼眶湿润,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珩走进浴房,用皂角细致地洗净全身,披上衣袍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房中。惜云睡得很安稳,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噩梦不断。
刚一靠近,她竟然在睡梦中翕动鼻翼,自动滑进了他的怀中。柔白的小手像无助的孩子一样抓着他的衣襟,脸贴上了他的胸膛。
他全身涌起一股暖流,双手环抱着她,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第二天,一睁开眼,他就看见枕边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正失神地盯着他。
他有些拿不准,试探地唤了一声:“惜云,我是谁?”
“大哥哥。”
他眼里的光暗了几分,怜爱地抚摸她的鬓发:“大哥哥又是谁?”
“大哥哥就是你。我娘让你来接我走,对不对?”
他自嘲地笑了笑,她余毒未清,脑子还是糊涂的,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对!等春天到了我就带你走。惜云,你还记得昨晚跟我说过的话吗?”
她对他说过的甜言蜜语太少,昨晚神志不清时说的那些话就更显得弥足珍贵,像是偶尔偷吃到的一块糖,一想起来便欲罢不能,心痒难耐。
他本以为她又忘了,那他会不厌其烦地再哄她说一次。没想到她眨了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了。
“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你的夫人。”
清晨的房中寂静无声,光影中浮动着一层金色的灰尘。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听见心中理智决堤、洪水滔天的巨响。
自作自受!这是他起头的游戏。这句话昨晚哄着她说了不知多少遍,可现在还是如一支利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心脏。
他口干舌燥,眸底泛红,欺身而上。
“惜云,我想要你。”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雾气蒙蒙,乖巧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
脑中最后一根弦崩断了,所有理智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喉结上下滑动,捧起她的脸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