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声音,无泽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忍不住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凤擎看着一步一步款款走来的人,眼中利芒一闪而过,薄唇绷成一条直线,心中微微叹息,几分嘲讽。
是了,在这王族之内,能够让总管乖乖听话的又有几人呢?除了他这个王上,可不就剩下一个王后了,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龙馨儿莲步款款,走到无泽身边时,摆了摆手,“无泽,你先出去吧,我跟王上有话要说。”
无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凤擎一眼,见他并未开口阻拦,当即在地上磕了个头,如临大赦般退了出去,顺便将殿门关上了。
龙馨儿状似无意地看了看粉碎的桌子,眸光微暗,浅声说道:“王上到底为何如此怒气冲冲?生这么大的脾气?”
凤擎眼底有赤红火焰轻燃,转头看向她时眼中,好似有冰剑射出,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本王为何会生气,王后难道不知?还是说,你只是假装不知?
明明是你做的好事,为何现在又不承认了?你要纵容那丫头到何时?就她那脾气,被你惯的无法无天,早晚惹出事端!”
龙馨儿看着他怒气横生的脸,忽而有些想笑,眼底却弥漫着深浓的苦涩,“是啊,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明知那么做会惹你不快,可我还是那么做了,王上想知道为什么吗?”
凤擎面色阴沉如铁铅,眼中闪过不解,却并未开口。
龙馨儿锁住他的目光,眼底带着一抹狠戾,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因为我想看王上生气的样子。”
凤擎闻言,眼神一暗,掌中窜出烈焰,将整个手臂都包裹住了。
他身形忽而闪动,不过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龙馨儿面前。
被赤红火焰包裹的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双目被那火焰炙烤着,红如暗夜幽冥鬼火,一字一句厉声说道:“你!说!什!么!”
龙馨儿喉咙好似被堵住一般,难受得要命,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五脏六腑都好似痛的变了形,却依旧倔强地昂这头,说道:“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你暴怒的样子!”
凤擎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恨不能将那细嫩的脖颈掐断,可最后的一丝理智却拉着他,让他慢慢地放开手。
他脸上闪过一抹惊痛,声音好似裹挟着地狱冷风,“你这个疯女人!跟那个臭丫头一样,就是疯子!你们母女俩都是疯子!”
龙馨儿感觉有空气钻入,窒息感渐渐变弱,开始呼吸起来,听到他的话,突然大笑起来,有淡淡的泪水滑过眼眶,眸子被水汽笼罩。
她死死地盯着凤擎,好似利剑一般在他身上戳刺,明艳的脸上生出一丝扭曲,声音冷冷的,有些尖利,“是!我是疯子!可也是被你逼疯的!
张口一句那丫头,闭口一句你的女儿,难道婉思她们几个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你可曾对她们有半点怜爱?!
难道那个女人生的女儿,就是你的心肝肉,我生的女儿就是路边的野草吗?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命如草芥?!
一个见不到的女儿,却天天被你牵肠挂肚,放在心尖儿上,如珠似玉的爱着!
三个就在你眼前晃悠的女儿,你却弃若敝履,假装看不见!
她们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何要如此厚此薄彼!
你是他们的父王,亏她们那般爱你敬你,你却这样冷心冷情的对她们,你心里就不会愧疚吗?!
儿女们暂且不提,那我呢?
自从我嫁到这成都载天山,你就没正眼看过我!
一直把我当成那空气,当成那路边的野草,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
我明明是你的王后,可我却连你桌上的那瓶芍药花都不如!
那花日日摆在那里,你还会看一看,摸一摸,有时甚至对着它笑一笑!
可是我呢?我有什么!除了冷漠还是冷漠!除了视而不见还是视而不见!我宁愿你对我发火,最起码你会正眼看我!
与其当个看不见的活死人,我宁愿做个被你仇视的恶人!恶语相向也好,怒目而视也好,终究是进了你的眼,入了你的心。
既然注定不能成为你心里最美好的存在,那我就当那永生难忘的坏人好了,哪怕被你厌恶着,也好过什么痕迹也没有!”
凤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着歇斯底里的模样,眉头紧蹙,恨不能一掌劈死她,可还是松开了手,转过身不再看她狰狞的样貌。
“龙馨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初说好的,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不干涉。”
龙馨儿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艰涩的感觉一寸寸漫至喉咙,眼底有些悲痛,有些凄凉,又有些不甘。
“说的简单!互不干涉?若真是互不干涉,那我们的女儿和儿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当初是不是根本不该生下他们?为何要让他们受这样的罪?父王明明活着,明明就在他们身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爱!
你总说思儿是疯子,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若是你给她哪怕一分的关心,她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是你!都是你!思儿变成现在这般性子,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明明是你把她逼成那个样子的!”
凤擎并未转过身,看不到他的神色,可声音却依旧冰寒刺骨,“你到现在还在替她找借口,她变成如今这样子,就是被你纵容出来的!
我承认,对于她们几个,我不是个好父王,对她们的关心不够,可我一直在努力改善,只不过你视而不见罢了。
其他几个孩子,倒还好,勤奋上进,心思良善,可唯独婉思丫头,好像天生长了嫉妒的反骨,屡教不改!
若不是你一再地纵容她,她又怎会如此变本加厉?!
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都是你把她纵容成了那样子!
你若一味地推卸责任,我也不愿多说什么,只提醒一句,就她那惹是生非的蛮横样子,仇家不知有多少!
出了这成都载天山,可没人护着她了,如果有一天她被人杀了,你哭都来不及!
可她毕竟是我女儿,我又怎会忍心看着她死。但是以她现在的性子,还有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龙馨儿身形一晃,堪堪扶住身旁的桌角,只觉五脏六腑都冻得瑟缩起来,身体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涕泪横流,喃喃呜咽,摇着头说道:“思儿她不会的!
你总说我纵容她,还不是因为你心里一直记恨我当初护了她。
当时伤人确实是她的错,可她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把她关在万渊之泽?她会死在那里的!
我是她母后,怀胎十月,你让我如何狠心看着她就那样死去?让我如何狠心?”
凤擎听她提起当年之事,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手掌被烈焰包裹着,忍怒不发,“孩子?当时她都两万岁了,还孩子!
若真的只是个孩子,又怎会下此狠手?心思又怎会如此歹毒?说杀人就杀人,你还好意思替她开脱,说什么孩子!
像她那般狠毒之人,就该关在万渊之泽,受些苦楚,否则永远都得不到教训!
就因为你那妇人之仁,优柔寡断,一次次地放过她,她才会变本加厉!
如今你也看到了,她有丝毫的悔改之心吗?一再地对栖栖痛下毒手!
她明知道栖栖已经忘记了一切,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口口声声说,让我忘记过往,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我在尽力做,可是你们呢?
你们如今这番作为,追着往事不放,又该如何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倒是先做到啊,是你们逼着我想起以前,是你们不放过我啊,而不是我念念不忘!”
龙馨儿颓然坐到地上,一丝呜咽溢出嘴角,痛不欲生,只反复地说着,“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成都载天山,琉璃宫。
“长公主,不好了,陆吾神君来了!”
凤婉兮手中捏着的毛笔忽而滑落,在锦帛上印染一片墨迹,她盯着那一滩黑色,缓缓抬头,“你说,陆吾神君来了?”
玉壶一脸的紧张神色,点头说道:“是的,公主,奴婢绝对没有看错,就是陆吾神君!他直接去了王上的君德殿!”
凤婉兮随手拿起一方雪白的帕子,将手上的墨汁擦去,“陆吾神君去找我父王了?陆吾神君生平最厌烦的人,怕就是我父王了吧,为何却要去见他?
除非……除非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极为震怒,可能让一向无欲无求的陆吾神君震怒的事情可不多。
陆吾神君常年待在昆仑山上,不问世事,与世无争,尤其是大荒之事。自从一万年前他离开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吧。
想来除了那人,没人能让他如此着急忙慌。看来三妹惹祸了呀!惹怒了陆吾神君,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三妹啊,三妹,怎么就是不听劝呢?之前的一次教训还不够吗?”
玉壶见她说了这么多,心中一惊,急忙道:“长公主,三公主她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大的错事吧?毕竟二公主不是跟去了吗?定会看着她的。”
凤婉兮冷笑一声,将手中沾了墨汁的帕子一丢,站起身朝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二妹若是能管的住她就好了,三妹就是个疯子!
只要与陆吾神君相关的事情,她变会失去理智,像个疯子一样,根本听不进他人一句劝阻的话!否则当年也不会做下那等错事!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也没变,当年的教训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原本以为,经此一事,她会看开一些,成熟一些,看来是我错了。”
玉壶急忙跟了上去,小心问道:“长公主,那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凤婉兮轻笑一声,“自然是去见陆吾神君,难得他来此一趟。”
玉壶不解地看着她,未发一言,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琉璃宫没多久,就在不远处遇到了刚刚从君德殿出来的陆吾。
凤婉兮当即上前,颔首作揖,恭敬地行了一礼,“三师叔,好久不见。”
陆吾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找我有事?”
言下之意,若是没事,赶紧让开。
凤婉兮却好像完全没感受到他的不耐,细声细气地说道:“三师叔,不知您此番来此,所为何事?”
陆吾脸上似有不耐,只冷冷回了一句,“关你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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