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静寂,夜风吹动,暗黑的森林蛰伏着危险,仿佛妖鬼影影绰绰。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凤栖将土蝼抱在怀中,在空中辗转腾挪,不过是片刻功夫,已到了近处。
在来时的路上,隔一会儿,就能听到那压抑的吼声,声音中夹杂着痛苦,让人听了,只觉心惊肉跳。
又行了一段距离,凤栖站在一棵树上,抬头朝对面看去。
不远处是一个山洞,静夜沉沉,树影沙沙,看不分明。
凤栖抱着土蝼又往前行了一段距离,站在树杈上,才看清那山洞的外貌。
洞口处缠满了藤蔓,在浅浅月色的映照下,枝影横斜,好似张牙舞爪的野兽,透着些许诡异。
越接近洞口,那传出的声音越是清晰,凤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就在离洞口不远处,凤栖才停下脚步,选了个光线暗淡的地方,躲了起来。
脚步刚站稳,便捏了个诀,弄出一个结界来,把她们三个都笼在其中,这也是以防万一啊。
即便周身有了结界,凤栖依然刻意放低了呼吸声,对着土蝼微微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万一山洞里的人修为远在她之上,岂不是完了?凡事都要小心为上啊。
做梁上君子,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啊。
凤栖的头微微伸出,双眼好似探照灯一般,直直地朝里面看去。
可即便她将凤起心法运转到极致,也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看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应该是个男人,而他的身前还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人跪在地上,似乎在痛苦地挣扎着,嘴中时不时地传出压抑的吼声。
原来就是他在叫!
凤栖又暗自运转神力,将目力提高,稍稍清楚了些。
依稀可见地上那人一头银色的发,好似软云一般铺在地面,刚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容貌。
凤栖心头一震,银发?难道是九尾狐一族的人?
念头一闪而逝,她双眸微眯,又悄无声息地继续看了下去。
地上那人穿了一身绯色的锦袍,虽说是在挣扎,却不见一丝狼狈之色,好似暗夜中的罂粟花,反而生出一种颓败的魅惑。
绯色?看到那光华流转的绯色锦袍时,凤栖脑海里忽而浮现了一个人的面容。
绯衣红发,邪肆魅惑,熔哥哥?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又立刻摇了摇头,熔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实在是想多了。
再说了,那人明明是一头银发,肯定不是熔哥哥,说不定是九尾狐族中喜欢穿绯色衣衫的男子呢。
凤栖心中这般想着,却忍不住想要看清那人的脸,不知是想验证心中所想,还是急切地想要否定什么。
男人的吼声嘶哑,好似在钢板上刮过,尖利刺耳,完全听不出他原来的嗓音。
过了片刻,吼声渐小,那人好似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凤栖双目灼灼,看得专心致志,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稍稍平静了些。
她刚小心地舒出一口气,怀中的土蝼却突然挣动起来。
耳边有股温热的气息,顺着耳蜗传进来,鼻尖钻进些许腥臭的气息。
凤栖只觉一道响雷轰在天灵盖上,肝胆俱颤,身体也跟着抖了抖。
特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无声无息地破了她的结界?!
凤栖静立在那里,屏息凝神,只觉四周的夜色像潮水一般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唯有脑子还在飞速地运转着。
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不管是进是退,都不好抉择,果然做梁上君子偷听什么的,风险太大!
凤栖双手紧紧地抱着土蝼,慢慢地转过头去,好似慢镜头一般。
大大的琉璃目中逐渐映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白色的大耳朵还在上下扇着。
特么的,是狌狌!他不是去追当扈和鵸鵌鸟了么?这么快就把那两个家伙解决了?
凤栖眨巴眨巴眼睛,极力勾起一个友好的笑,只是面部肌肉僵硬的厉害。
一直紧闭双眼的肥遗兽,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十分挑衅地瞄着对面的狌狌,脸上的表情就是,我无所畏惧!
土蝼缩在凤栖怀里,小身板颤了颤,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妈呀!”
那声音穿云破月,带着女人特有的尖利嗓音,倒是把对面的狌狌吓了一跳,身子往后跳了一步。
土蝼的惊叫声一出,凤栖想要去捂她的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山洞里还有两个修为极高的陌生人呢!
也不知是敌是友,万一她这偷窥者被抓到了,不知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果然,凤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到洞中传来凌厉的喝问声,“谁?”
也许是刚经历过一场苦痛的挣扎,那声音带着浓浓的疲累感,沙哑的不成样子。
虽是如此,听在凤栖耳中只觉莫名惊惧,此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念头一转,人已经飞了出去。
飞出之前,还不忘施展花影剑风,直接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狌狌拍到了洞口上。
凤栖抱着土蝼在急速地后退,看着狌狌好似雪球一般滚做一团,跌进山洞里,嘴里还在默念着。
“狌狌啊狌狌,不要怪本公主心狠手辣,谁叫你突然窜出来坏我的事儿!
你说你,跟当扈和鵸鵌鸟一起玩多好啊,非要回来找我,不是想不开么!
哎,我也是没的选啊,只能让你去顶一顶,谁叫你也偷看了呢。
所谓见者有份,你就受着吧。保重啊,我先走一步。”
话音落,耳边隐约传来爆响声,凤栖自然无暇理会,不过是几个起落间,已经落在了桃林中。
她一手扶着粗壮的桃树干,刚长舒一口气,又转身朝后看了一眼。
嗯,没有追兵,太好了,看来那狌狌还是有两下子的。
凤栖额头隐约可见晶莹的汗珠,在月色下闪着淡淡的光,心里刚松了一口气,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转头瞄了一眼,待看清来人,整个人都摊在树干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文鳐,是你啊,差点吓死,还以为是追兵来了。你怎么在这里啊?文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文鳐从桃林深处走来,晚风轻拂,任落花纷飞,好似一幅清淡雅致的水墨画。
待走到近前,看清她的神色,眼中掠过一抹疑惑,声音清朗柔和。
“公主,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是被人追了吗?”
文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张棉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凤栖看着他沉静柔和的眉眼,原本砰砰乱跳的心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文鳐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给人温暖,让人心安。
凤栖心底柔软一片,渐渐冷静下来,小声说道:“文鳐,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什么事儿。
就是刚刚出去闲逛的时候,在树林中偶遇一只狌狌,一直追着我们跑。”
至于偷窥一事,还是不要说了,这种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啊。
文鳐唇边笑意温婉,眸中波光潋滟,眉目柔和地看着她,“那就好,我还以为公主遇到了什么危险,心里有些担忧。”
他的声音清润如流水淙淙,在心间缓缓流过,带走了喧嚣和不安。
凤栖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真的没事,文鳐,你不要担心。不过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啊?”
文鳐将她额头上的汗珠擦去,又把一缕松散开来的发丝轻轻地别到她的耳后,清润淡然的声音响起,语气不急不缓。
“刚刚给三个小家伙喂了晚饭,又把他们哄睡了,看你迟迟不归,怕你出什么事儿,就出来看看。”
凤栖的侧脸贴着他冰凉顺滑的袖子,彻底静下心来,眼睛亮晶晶的,“让你担心了,文鳐。不过,当扈和鵸鵌鸟回来了吗?”
文鳐闻言,慢慢地摇了摇头,“并未见到他们回来呢,他们俩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分开了?”
还没回来?他们到底跑哪里浪去了!
按理说狌狌跑去找她,定然是没有再追着当扈他们了,那他们为何还未回来?难道是迷路了?
又或者,不会是被狌狌解决掉了吧?!
嗯,应该不至于,当扈那家伙那么狡猾,鵸鵌鸟也不弱,两个家伙在一起联手,应该不至于被解决掉。
凤栖在心里暗自嘀咕,微微叹息一声,一边跟着文鳐回狐狸洞,一边回道:“啊,就是刚刚跟你说的,遇到一只狌狌,还挺棘手的。
迫不得已,我们只好兵分两路,当扈和鵸鵌鸟一起,我和土蝼还有土肥圆一起。
本以为那两个家伙已经回来了呢,怎么还未回来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这边凤栖几人刚走进洞里,外边就响起“轰隆”一声。
凤栖心头一紧,屁股还没碰到椅子呢,就重新站了起来,几步朝洞口走去,文鳐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边刚走出洞口,视野里就撞进一只面目全非的红鸟。
凤栖先是一愣,待看清了那鸟的面貌,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轻咳几声。
她走到狼狈至极的当扈身边,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啧啧说道:“小当当啊,看到没,这就是背叛主人、忘恩负义的下场。
当初毫不犹豫,扔下我们就跑,这是怎么了,被人揍得这么惨啊?
你若是跟我们一起跑,想来也不会这么悲惨吧?
我作为你的主人,怎么说也会护着你的,啧啧啧。”
当扈好像垂死的鸟儿一般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翅膀还有一处掉了几根毛,光秃秃的,甚是惹眼。
他听到凤栖奚落的话,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
又立刻化作人形,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老子哪里丢下公主人了?!老子那不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吗?
公主难道没看见吗,那白毛怪可是被我给骗走了!你们留下来多安全啊。”
凤栖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谎言,伸手在他的脑门上来了个爆栗子,脸上满是鄙夷。
“小当当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脸皮有多厚,简直比你身后那棵百年桃树的老树皮还厚!
你好意思,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说八道,别以为你声音大,就能让人信服。
如今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度已经为负,休想让我再相信你。”
当扈一听,急得跳脚,那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鸟毛,被他挠的更加惨烈。
“别啊,公主,老子这口才还不是跟你练的,以后若是公主遇到什么需要打口水仗的主儿,就放着老子来,省得让您动气啊。
再说了,当时你一声令下,我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能想到其他,生怕那白毛怪扑上来。
你是不知道,公主,那白毛怪真的很恐怖,除了会弄闪电,还见人就挠,那爪子超级锋利,跟长剑一样!
公主,你看看我这手臂,都被他抓成麻花了!
他奶奶个腿,若是让我再看到那白毛怪,定要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凤栖翻了个白眼,对于他大言不惭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过了一会儿,见他依然在滔滔不绝,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打断了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鵸鵌鸟呢?没跟你一起吗?你不会是把他丢下,自己一个人跑了吧?”
当扈听她如此说,气得一跺脚,痛心疾首地说道:“才不是!我们是分开跑的!
白毛猴子一直追着我,我哪里顾得上他!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凤栖面上略有深思,无力地摆摆手,“行了,你赶紧进去换衣服吧,看你这破落户的样儿,本公主的脸都被你丢到青丘了。”
当扈感受到深深的嫌弃,一脸的生无可恋,低头看了一眼,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整了整,发出血泪般地控诉。
“公主,你竟然嫌弃老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公主,你居然只看重一个人的外表,而不是他的精神内涵,你怎能如此肤浅啊!公主!”
戏精啊,妥妥一戏精!
面对这样一个时刻不忘给自己加戏的戏精,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不忘给自己加戏,也是没谁了。
凤栖直接大手一挥,挡在了他身前,喝道:“闭上你的鸟嘴!”
当扈憋了瘪嘴,悻悻然地走了进去,那叫一个一步三回头,即使被嫌弃了,也不能自我放弃啊。
凤栖没有理他,只抬头往外看了几眼,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文鳐站在她身边,浅淡一笑,如莲花般清雅,“公主不要担心,鵸鵌鸟一向聪明,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估计再过些时候就回来了。”
凤栖点了点头,走进洞中,忽而想起什么,又往里走了几步,朝里面看了几眼,小声问道:“文鳐,熔哥哥还未回来吗?”
文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木门,轻声回道:“下午出去,就一直未回。
听说九公子以前经常来青丘,对这里极为熟悉,不会出什么事的,公主莫要担心。”
凤栖略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文鳐,你累了一天,也赶紧去休息吧。”
文鳐不舍地看了她几眼,方转头往另一个侧门走去。
凤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些莫名的惆怅,终是长叹一声,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也许是奔波了一日,晚上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偷窥和逃跑事件,凤栖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凤栖睡得恍恍惚惚,朦胧中似有什么轻轻掠过她的眉眼腮边,柔柔的。
她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温热,闭着眼睛娇娇喊道:“妈,你让我再睡会儿。”
扰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过了没多久,脸颊边有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伴着隐隐约约的海棠香味儿,一触即离,好似蝴蝶栖息,带着不真实感。
她又沉沉入睡,唯余耳边似梦似幻的柔和嗓音,丝丝魅惑,温柔如水,“栖栖,栖栖。”
月色在一片黑暗里湮灭而去,再也不见,唯有几声虫叫不时地响起。
突然“吱呀”一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狐狸洞的木门被推开,一只脑袋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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