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言是个哑巴,当然说不出个名堂来,任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过从喉中发出一道沙哑怪异难听至极的声音,别说语不成句,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无人知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刺耳异常。
万俟沐用心听着,陌言冰冷的唇触到了她的耳垂,忽然呼吸一弱,松开了她的手。
万俟沐吓得瞳孔睁大,哆嗦着手站起来,转头瞧着一众太医,惊慌问道:“他……他死了?”
屋子里气氛凝重,年迈的孙太医上前,伸手探了下陌言的鼻息,照实答道:“回公主,驸马的伤原本便撑不了太久,这是服了药之后开始有知觉,痛晕过去了,老臣立刻为驸马扎针,能不能醒过来就看驸马的造化了。”
医者父母心,却因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而变得异常心硬。
孙太医在陌言的几处大穴和伤口周围施针,细细的单薄的银针看起来异常可怖,万俟沐看着孙太医下的每一针,双手在身前用力绞着,下唇都已被她咬破,舌尖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上肯定都能听得见,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粗声喘气,生怕打扰了孙太医施针,却又只能留下来听候随时随地的吩咐。
诊断完之后,御医同华彰帝汇报情况。
听完御医的诊断,华彰帝方开口道:“身中九箭而不死,驸马真是吉人天相。但,沐儿,你需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已有天定,哪怕朕是天子,也无能为力。你为了驸马做到如今这个份上,自己也辛苦,父皇着实不忍。
大成的药说是良药,却未必能有那般起死回生的奇效。若是驸马躲不过此次大劫,朕会为他安排好后事,定让他去得风光。你的年纪还小,若不愿再嫁,大可在父皇身边再呆上几年,我天盛国几多俊秀,总有配得上沐儿的好男儿,无论是谁,只要沐儿瞧上了,父皇便为你做主。”
内室里除了躺在床上昏迷着的陌言,便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万俟沐听着,早已哽咽语不成句,无论父皇的和颜悦色还是母后的凌厉警告,告诉她的全都是事实。
如果陌言死了,她不可能为他殉情,也绝不可能因此而终身不嫁,为他守寡一辈子。她是帝国的公主,她的婚姻联系着天盛的国祚,任性和放纵这辈子她能做的也许只有一次,她渐渐地开始在许多人的教诲里学会认命。
送走华彰帝,万俟沐回内室照看陌言,天气热,他的身上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纱布,薄被只盖了一小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拧着眉,唇也抿着,似乎做了梦,梦里极其痛苦。
万俟沐替他擦去汗珠,抚平他皱着的眉,用扇子为他扇着风,手中这折扇还是赫让人送来的,一想起赫,也不知他们的大部队是否已经到了。
可哪怕她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哪怕折扇的风再清凉,陌言心内的火却还是压不下去。